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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淼淼的脸是瞬间烧起来的。

不是那种浅淡的粉,是走廊尽头那个浸在蜜罐里滚过三圈的水蜜桃,连绒毛都透着熟透的艳,连呼吸都带着甜丝丝的热气。

初夏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栀子花的冷香,掀得她校服衣角像只振翅的白蝴蝶。攥着裙摆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缝里沁出细汗,连身上惯有的牛奶味都变得紧绷,像被按死在黑键上的颤音,连余韵都发着抖。

耳尖的红顺着脖颈往下漫,漫过校服领口那粒歪掉的纽扣。她说话时气音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得忽高忽低:“不、不是的校长,我和路明非只是——同学。”

话音还粘在舌尖,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下意识往路明非身边靠了半寸,肩膀几乎贴上他风衣的布料。这个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都愣了——嘴角还僵着没说完的辩解,手指赶紧攥得更紧,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咽回了喉咙。

路明非从头到尾没接话。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黑风衣的下摆扫过窗台上的栀子花,花瓣上的晨露沾在衣料上,凉丝丝的,像谁随手泼的冷水。

指尖在黄金领衬的纽扣上磨了第三遍,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插科打诨全散了,像被风卷走的纸灰,只剩沉郁的影子在地板上拖得老长,像块被暴雨浇透的破布。

他太清楚柳淼淼的心意了。

是琴房抽屉里总留着的牛奶饼干,包装纸永远是他喜欢的草莓味;是冬天练琴时悄悄塞过来的暖手宝,温度刚好焐热他冻僵的指尖;是每次他被嘲笑“废柴”时,躲在人群后面小声反驳的那句“他才不是”——声音不大,却像琴键上最清亮的高音,一下就刺破嘈杂。

这些细碎的温柔,是琴谱上跳脱的装饰音,凑成了独属于他的旋律。可偏偏,他是个弹不好协奏曲的人。

正因为清楚这份温柔有多贵重,才更要亲手掐断它。

就像你不能把温室里的花,往战场上扔。

“不是。”

路明非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石子。

“她不是我女朋友。”

话出口的瞬间,他瞥见柳淼淼攥着裙摆的手指猛地收紧,于是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但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在我心里,不比女朋友轻半分。”

这份重要,是他在灰暗青春里捞到的一束光,太干净太珍贵,所以才舍不得让硝烟弄脏。他不能把这份纯粹的牵挂,变成捆绑她的枷锁。

他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自嘲像潮水似的漫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校长您高看我了,我哪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我这种人,就像没调的收音机,放不出正经旋律,还总滋滋啦啦吵别人。说不定哪天电路板烧了就彻底散架,纯属烂人一个。”

“我有女朋友,叫陈雯雯。”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地扎破了柳淼淼心头那个鼓了很久的小气泡。但方才路明非那句“很重要的人”又像颗糖,在酸涩里融出点甜——她攥着裙摆的手松了松,指缝里的汗渍慢慢淡去。

失落感瞬间漫上来,比弹错一整段李斯特还让人难受,指尖都跟着发僵,连攥着的裙摆都失去了力气。但她很快吸了吸鼻子,悄悄挺直了脊背——她不得不承认,路明非没说谎是对的。

如果此刻他顺着校长的话头把她拉进怀里,那才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是连真心都敢拿来敷衍的懦夫。

可心底还是冒出个矫情的念头:柳淼淼,你是不是有点贱?

明知道他心有所属,怎么还控制不住往他身边凑,难不成真想去当那讨人嫌的第三者?就像明明知道钢琴上那组黑键不该碰,手指却偏要往上按。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把那点心思按回心底最深处。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浅淡的笑:“校长您别误会,我和路明非就是——一起练琴的朋友。”

“陈雯雯啊。”昂热却没再追问,他慢悠悠地摸出西装内袋里的通讯器,指尖在金属外壳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带着老派绅士的笃定,“那个小姑娘我知道,现在就在卡塞尔学院接受治疗。”

他看向路明非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盛着暖意,像融了阳光的湖水:“你放心,她会醒过来的。”

“就算现代医学啃不动这块硬骨头,我们还有炼金术——那是能和死神讨价还价的手艺,比钢琴家的指法还精准。”

通讯器突然“滋啦”一声,传来个混着烟酒嗓的抱怨,像老旧留声机卡了壳:“希尔伯特·让·昂热!你吹牛逼能不能别拉上我?什么讨价还价,我是炼金师不是死神的中介!”

“真救不回来,那小子情绪崩溃要拆学院,别把锅甩我头上!我新买的花衬衫还没穿呢!”

“副校长您别急着溜啊。”另一个略显痞气的声音接了话,背景里还传来桌椅碰撞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抢东西,“我已经把您的花衬衫后领揪紧了,您就是想跑,也得先把救治方案弄出来。”

是芬格尔。路明非一听就认出来了——那个总抢他外卖的糙汉,此刻正拍着胸脯邀功,声音大得像在广播:“校长您放心,有我盯着,副校长绝对跑不了!保证给您弄出个靠谱的方案!”

“顺便说一句,我刚从外卖箱里抢的鸡腿还没啃完,方案弄完您得报销!”

“放你娘的屁!”副校长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通讯器都在颤,“我是玩炼金术的,不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别把我和那些只会开药方的混为一谈!我的坩埚比他们的听诊器金贵多了!”

“嗨,中世纪的时候不都一样嘛。”芬格尔满不在乎地笑,“当年炼金师还兼职给国王看病呢,您就当重温旧业了。再说了,治好陈雯雯,路明非说不定以后就把外卖分你一半。”

通讯器里的吵嚷还在继续,昂热却笑着按了静音。他看向路明非,语气里先带了点促狭的调侃,像长辈逗弄晚辈似的:“你小子倒是挺花心,一边挂着陈雯雯,一边又让这么好的姑娘为你挂心。”话音刚落,他话锋一转,冰蓝色瞳孔里的笑意深了几分,“不过说真的,我倒挺看好你和柳淼淼。”

路明非一愣,刚要开口解释,就被昂热抬手打断。“别忙着否认,”老绅士慢悠悠地说,“卡塞尔要的从不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伦理道德那套条条框框,在我们这儿可不顶用。关键是,这姑娘能稳住你的情绪——你刚才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她一在旁边,就没那么扎眼了。”

他往柳淼淼的方向扫了眼,又转回头盯着路明非:“能让你情绪有所波动的人不多,柳淼淼是一个。陈雯雯那边我们会尽全力,但这姑娘,你得好好待着。算我提前给你送句祝福。”

卡塞尔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人孤军奋战,更不会放过能让同伴变得更好的光。

昂热把通讯器塞回西装内袋,金属壳子撞在怀表链上,叮地一声轻响,像钢琴尾音的泛振。

指腹还沾着通讯器的凉意,他往前挪了半步,肩膀轻轻撞了撞路明非的胳膊——这个动作算不上拍肩,更像老船长碰了碰年轻水手的船桨。

两人并肩对着窗外,栀子花丛开得泼泼洒洒,晨露挂在花瓣上,像谁把碎钻撒在了绿绒布上。

昂热的声音放得极轻,混着走廊里漫进来的花香,像泡透了三十年普洱的水,沉得能漫过脚背:“路明非,你这犟种,是把心掰成了两半悬着。”

“一半吊在卡塞尔的ICU里,跟着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跳;另一半攥在这走廊的风里,被栀子花香泡得发皱。”

“患得患失的样子,连呼吸都带着拧巴劲儿,像没调好的手风琴,拉出来的调子全是褶子。”

他终于抬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黑风衣渗进来,像寒冬里塞进兜里的暖手宝,笃定得不容拒绝。

“你总把自己当没调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吵人,说不准哪天就烧了电路板。”

“可你忘了——”

昂热的冰蓝色瞳孔里映着窗外的光,亮得像淬了火的蓝宝石:“昨天是揉皱的琴谱,再错的旋律也翻篇了;明天是空白的五线谱,谁能说弹不出华彩?”

“只有今天,是你指尖正按着的琴键。响不响,怎么响,全在你自己。”

心是旷野的鸟,藏不住半分慌张。路明非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脚尖一下下踢着地板缝里的灰尘,声音闷得像堵在棉花里:“可我怕……”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又咽,才小声补全:“怕陈雯雯的睫毛再也不颤,怕柳淼淼的牛奶味沾染上硝烟。”

那点“怕”像握在手里的冰碴子,攥得越紧,越往肉里钻。

“怕有用吗?”

昂热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却没带半分火气,像暴雨前压得很低的云层。

“炼金术的坩埚里,从来没有‘怕’这种元素;就像钢琴的黑白键上,压根找不到‘犹豫’这个音。”

他伸手指了指路明非的胸口:“你攥着‘废柴’的标签当勋章,盯着未来的雾发愁,偏偏把眼前的人晾在风里——这不是谨慎,是自己把自己关进了铁笼子。”

笼子的栏杆,还是你亲手焊的。

昂热的目光转窗台上的栀子花,冰蓝色的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星的湖。

“你看这花,它不会怕明天的雨,也不会念着昨天的花苞有多小,今天该开得艳,就拼尽全力地开。”

“人也一样。身边的光不是用来推的,心里的劲儿不是用来骂自己的。”

他转回头,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陈雯雯那边有我们,卡塞尔的炼金术师,连死神的账本都敢改。”

“至于柳淼淼——”

昂热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像晒透了太阳的老木头:“那姑娘比你想的结实,她的琴键,可没那么容易弹错。”

“她懂你的拧巴,就像懂钢琴上那些藏在黑键后面的半音。”

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把那些沉在心底的慌都拍散些:“你该做的不是把人往外推,是学着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接住身边的温柔,也接住你自己。”

毕竟,再暗的青春,也不该把光都推出门外。

路明非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的泛白渐渐褪去。

昂热的掌心离开他后背时,带起的风卷动了走廊墙上的学生画展,水彩画里的向日葵跟着晃了晃,像要从纸面上跳下来。路明非的呼吸渐渐平稳,指缝里残留的汗意被风抽干,只余下栀子花的冷香黏在指尖。

“卡塞尔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

昂热忽然开口,指尖还沾着丝帕的柔滑触感,声音里的促狭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余下的郑重藏在儒雅的褶皱里。

“那里有能让你站稳的底气,也有配得上你这份‘重要’的担当。”

风卷着栀子花瓣擦过窗沿,路明非抬眼。

正撞见昂热冰蓝色的瞳孔——那不是长辈给晚辈的糖,是猎手在荒原上认出同类的光。

他猛地偏过头,黑风衣领口蹭过耳廓,布料的凉意刚好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

“我不去。”

三个字砸在走廊地板上,像钢琴低音区重按的黑键,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苏晓樯的线索刚有眉目。”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比风衣颜色还深,“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市中心的电影院。”

放映厅的黑暗突然漫进走廊,他指尖无意识摩挲黄金领衬的纽扣,金属凉意扎醒混沌的脑子。

“银幕亮着,她就站在第一排,然后那些东西——”

他顿住,像卡壳的磁带。

那些鳞片摩擦的嘶响,少女混着爆米花甜味的尖叫,至今还烫在他太阳穴上,是不敢碰的噩梦。

“只有在这个城市,才能摸到她留下的痕迹。”

他抬起手,掌心空着,像还攥着当年苏晓樯塞给他的薄荷糖。

“我离开这里,就真的成了没头的苍蝇——连自己要找什么都记不清。”

走廊尽头的广播突然尖叫起来,预备铃像把剪刀,剪断了栀子花的香。

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逃走,路明非的声音跟着颤了颤:“别太善良,别太大方——这话是苏晓樯以前总说我的。”

现在换我替她把未了的事做完。

风里藏着半句没说的歌,像琴房里漏关的留声机,“有些人走了,不是让你哭的,是让你把她的份一起活出来。”

柳淼淼忽然往前站了半步。

校服裙摆擦过路明非的鞋尖,像只怯生生却又不肯飞的白蝴蝶。她攥过裙摆的手指自然垂着,指尖那道淡红印子,像朵没开全的小花。

“我陪你找。”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广播的余响,少女的奶香混着栀子花香漫过来,像温柔的茧,裹住路明非身上沉郁的雾。

“我想和路明非一起寻找!”

她仰着头,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翼,却死死迎着他的目光:“你说过我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就该一起扛。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这话像颗温水泡开的糖,化在路明非喉咙里,堵住了那句要出口的“不用”。

他转头看她。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她发梢镀出一层浅金色的绒边,连细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眼神里没有怯懦,只有“我想和你一起”的直白,像钢琴上最清亮的高音,一下刺破嘈杂。

路明非喉结滚了滚,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咽回肚子里。

他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一个字,让柳淼淼的眼睛亮起来,像星星落进了水里。

昂热在旁边低低地笑了,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撒了把碎银。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指尖,那模样像极了欣赏完一场独奏的老绅士。

“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跑一趟,居然还是没能把你拐走。”

他朝柳淼淼抬了抬下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倒是让小姑娘抢了先。”

初夏的风顺着走廊穿堂而过,卷起满地栀子花瓣。

有的贴在路明非的风衣下摆,像沾了朵不会谢的花;有的落在柳淼淼的发间,把奶香都染甜了。

不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欢呼声混着蝉鸣飘过来,衬得这条走廊格外静,像被时光单独圈出的角落。

香樟树的影子织成密网,光斑随着风晃悠,落在两人交叠的鞋尖上。

“罢了,强求的缘分没意思。”

昂热把丝帕塞回口袋,拍了拍路明非的胳膊,西装袖口的金扣闪了闪,“我还得去礼堂做演讲,那些半大的孩子等着听‘青春与责任’。”

他越过两人往走廊外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在打节拍。

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回头,嘴角勾起抹风骚的笑:“你先带你这‘一起练琴的朋友’去转转。”

年轻人的时间,该用来晒晒太阳。

而不是耗在阴沟里找线索。

皮鞋声渐渐远了,柳淼淼才敢抬头看路明非。

他正盯着自己发间的花瓣发呆,眼神是她没见过的软,像化了的冰淇淋。

她下意识抬手去拂。

却被路明非先一步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黑风衣的凉意,动作却轻得像碰易碎的玻璃,连指尖都透着小心翼翼。

“别碰。”

他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像浸了温水的棉花,“沾着花香呢。”

走廊的风又起,把他的话吹得轻轻飘飘。

柳淼淼的脸又烧起来,这次却没攥紧裙摆,手指自然地松着,连呼吸都带了点甜。

她看着路明非认真摘花瓣的侧脸——他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指尖碰到她发梢时,会轻轻顿一下。

忽然觉得,就算是一起在琴房翻旧乐谱,就算是帮他整理苏晓樯的线索,也是件足够甜的事。

就像牛奶饼干泡在热牛奶里,连时光都能泡得软软的。

风里的歌还在飘,“原来最动人的不是承诺,是你说‘一起’时,眼里的光。”

“罢了,强求的缘分没意思。”昂热将丝帕塞回口袋,拍了拍路明非的胳膊,西装袖口的金扣闪了闪,“我还得去礼堂做演讲,那些半大的孩子还等着听我讲‘青春与责任’的大道理。”

他越过两人往走廊外走,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风骚的笑,“你先带你这‘一起练琴的朋友’去转转吧——年轻人的时间,该用来晒晒太阳,而不是耗在阴沟里找线索。”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柳淼淼才敢抬头看路明非,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发间的花瓣发呆。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拂,却被路明非先一步按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黑风衣的凉意,却比想象中轻柔。

“别碰,”他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沾着花香呢。”

走廊的风又起,将他的话吹得轻轻飘飘,柳淼淼的脸又开始发烫,这次却没再攥紧裙摆。她看着路明非认真摘花瓣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是一起在琴房里翻旧乐谱,也是件足够甜的事——就像牛奶饼干泡在热牛奶里,连时光都能泡得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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