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比闪电还快。
死侍浑身猛地一颤,凶狠的步伐像被按下暂停键,骤然顿住。
无形的枷锁似的东西缠上它,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磨骨头,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路明非身边的空气开始扭曲。
不是微风拂过的晃动,是像被扔进火炉的玻璃,一圈圈波纹里裹着灼热的气浪。
雨滴刚飘到他身前半米,“滋啦”一声就化成水汽,混进漫天雨幕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他的眼睛亮了。
是黄金瞳,亮得能刺进人心里去。
之前那股缩头缩脑的衰劲儿,像退潮似的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种很老的威严——像埋在地下三千年的帝王醒了,哪怕只漏出一点气息,都能让周遭的东西不敢动。
苏晓樯往他身后躲,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她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心里又怕又乱。
这还是那个跟她抢最后一串烤鱿鱼、会因为迟到被老师骂得低头的路明非吗?
他身上那股劲儿,她连见都没见过,陌生得让她心慌,可又有点莫名的安心——像迷路时突然看到了路灯。
路明非的黄金瞳里,突然窜起两簇火。
不是凡间的火,是像从地狱最深处捞出来的,裹着古奥的纹路,烧得空气都发颤。
死侍像被重锤砸中胸口。
肌肉瞬间绷紧,鳞片“咔咔”作响,原本满是杀意的黄金瞳里,现在全是翻涌的恐惧。
它开始抖,不是冷的,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抖。
鳞片相互摩擦,簌簌声在雨夜里特别刺耳,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它本该是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可现在,像见了猫的老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呜咽声越来越大,那是从灵魂里挤出来的哀号。
紧接着,死侍的膝盖弯了。
“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黑血,在地面晕开像被揉碎的墨画。
它的头低下去,鼻尖快贴到地面,不敢看路明非的眼睛。
庞大的身子趴在地上,利爪温顺地蜷起来,像给主人行礼的狗——可谁都知道,这狗刚才还想把他们撕碎。
黑暗的巷口,有只独眼亮着。
那眼神幽得像深潭,藏在墙影里,没人能看清主人的脸。
“半觉醒?”独眼神明的声音低沉,像从旧磁带里传出来的,“这小子的血脉,倒比我想的能折腾。”
他的目光锁着路明非,像鹰盯着兔子。
半觉醒的血脉最是变数多,他布了那么久的局,会不会被这个突然冒头的少年打乱?
谁也说不准。
命运这东西最会开玩笑,它总在你以为要完蛋的时候,把你推上另一个更吓人的舞台。
苏晓樯和路明非都看呆了。
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像见了外星人——不对,比见外星人还离谱,毕竟外星人不会给路明非下跪。
苏晓樯的嘴唇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哭腔:“路明……明非,这、这怪物咋回事啊?咋突然就跪了?”
她攥着路明非衣角的手更紧了,指腹都泛白。
路明非也懵,他摇着头,手还在不自觉地抖:“我真不知道!就感觉肚子里有股劲儿往上冲,跟喝了假酒似的,然后它就……它就成这样了!”
他心里其实更慌:这怪物怕的是我?还是我身体里那玩意儿?别吧,我连微积分都搞不定,怎么当怪物的老大?
苏晓樯的目光移到死侍的眼睛上。
这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眼睛,跟路明非的黄金瞳一模一样!
灼热得能烧穿灵魂,裹着太古时候的森严,像庙里供着的凶神,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可这威严,怎么看都不该属于路明非。
那个会因为考试不及格躲在天台吃泡面,会跟她吐槽食堂阿姨手抖的衰仔,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让怪物臣服的气场?
苏晓樯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
不是梦。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顺着下巴往下淌,混着她没忍住的眼泪,咸得发苦。
死侍就那么跪着,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鳞片往下滴,砸在泥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动静。
路明非扶着苏晓樯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苏晓樯也攥着他的手腕,两人脚步都踉跄,像在风浪里找平衡的小船。
一步,两步,慢慢朝着那尊跪着的死侍挪过去。
他们眼里满是警惕——刚才这怪物还张着嘴要咬人,谁知道它是不是装的?
可又有点好奇。
这场景太诡异了,诡异得像小说里的情节,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些,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周全是黑的,连路灯都坏了,只有雨幕里的一点微光。
往前是未知的怪物,往后是漆黑的巷子,他们没别的路可走。
路明非心里叹口气:果然,倒霉蛋的人生从来没有“容易”两个字,要么被怪物追,要么被怪物跪,怎么选都吓人。
他们围着死侍转了两圈,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雨水织成密不透风的帘,砸在沥青路上“噼里啪啦”响,大地像被打疼了,微微发颤。
死侍像尊被遗弃的雕像,跪在泥水里,鳞片上的黑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
苏晓樯和路明非对视一眼。
两人眼里都是困惑——这死侍,明明是在给路明非行礼啊。
可路明非呢?
他是那个在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的少年,成绩中等,长相普通,连跟女生说话都会紧张的衰仔。
哪有半分君王的样子?
苏晓樯慢慢蹲下,手按在地上,指尖沾了点泥水,冰凉。
她盯着死侍的鳞片,像在找什么破绽:“喂,你到底动不动啊?别装死!”
路明非也蹲下,声音被雨声盖了大半,还带着点吐槽:“我看它不是装死,是被定住了吧?跟游戏里的BOSS卡bug似的,一动不动。”
时间走得特别慢。
他们围着死侍看了快三分钟,那怪物还是没动。
路明非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出个勉强的笑:“说不定它真死了!刚才那阵抽风,把自己给折腾没了,也算咱们运气好。”
苏晓樯没好气地用手肘捅他腰,力气不小:“你少胡说!这怪物邪门得很,万一等会儿突然跳起来咬我们怎么办?”
她嘴上怼着,心里却松了点——路明非还能贫嘴,说明情况不算太糟。
路明非疼得龇牙咧嘴,揉着腰反击:“嘶!小天女你下手也太狠了!谋杀亲夫啊?再说了,说不定是你长得太好看,把它给吓住了,不敢动了!”
他这话刚说完,雨幕里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是骨节转动的声音。
死侍动了。
不是慢慢动,是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拽起来,动作僵硬得吓人。
它的黄金瞳里,突然燃起诡异的火。
那火是暗红色的,裹着疯狂和贪婪,像地狱里的业火,要把一切都烧了。
它直勾勾盯着路明非,眼神里全是恐惧,可又带着种变态的敬畏——像信徒在看自己的神,又怕又渴望。
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那声音像破风箱在响,难听又恐怖。
可它不敢多看路明非。
每次目光碰到一起,它就赶紧移开,像怕被那黄金瞳里的火给烧着。
路明非和苏晓樯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泥水里,冰凉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裤子。
雨水砸在脸上,疼。
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把他们都淹没了。
他们就像两只被困在暴风雨里的鸟,没地方躲,只能看着眼前的怪物,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死。
然后,死侍抬起了爪子。
那爪子锋利得像刀,在雨幕里闪着寒光,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血。
它的动作很慢,像在做什么神圣又恐怖的仪式。
接着,爪子扣向了自己的眼窝。
“咯吱——”
骨裂的声音特别清楚,在雨夜里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泥水里“滋滋”响,像是烧红的铁条扎进冷水。
两颗黄金瞳被硬生生抠了出来。
那眼睛还在发光,掉在泥水里滚了两圈,才慢慢暗下去。
死侍的眼眶空了,黑血汩汩地流,顺着脸颊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整个世界都静了。
只有雨声,还有路明非和苏晓樯粗重的呼吸声。
这画面像个噩梦,深深刻在他们脑子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巷口的独眼神明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站在黑暗里,目光穿过雨幕,落在路明非身上。
他在等。
等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少年,爆发出藏在血脉里的力量。
命运从来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它只会在你最狼狈的时候,把你推上舞台。
路明非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把苏晓樯搂进怀里。
他的胳膊很用力,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苏晓樯也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又快又沉。
恐惧还在,可胸口的温度让她稍微安了点心。
雨水砸在身上,冷得刺骨。
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谁也没说话。
可路明非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奇怪的镇定。
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虽然暗,却能照见脚下的路。
他看着死侍空洞的眼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有些力量,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
就在这时,他的黄金瞳骤然再亮。
不是之前的光,是更亮、更烫的光,像两颗小太阳,把周围的雨幕都照得透亮。
体内有股力量在乱撞。
像被关了很久的狮子,终于撞开了笼子,咆哮着要冲出来。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身体快不受控制了。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雨声变小了,只剩下体内那股力量的轰鸣。
他把苏晓樯搂得更紧了,指尖几乎嵌进她的后背。
他怕。
怕这股力量伤了她,怕自己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可他更怕,失去她。
黄金瞳的光越来越亮。
苏晓樯闭着眼,可那光还是穿透了眼皮,落在她的眼底,暖暖的。
像春天的太阳,把心里的恐惧都晒化了一点。
她知道,路明非不会让她有事的。
雨还在下。
路明非的黄金瞳亮得能照透黑暗,苏晓樯抱着他的腰,两人在雨幕里,像两株相互依靠的小草。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这股力量会把他们带向哪里。
可他们知道,只要还在一起,就还有往前走的勇气。
毕竟少年人的勇气,从来不是不怕,是怕了还敢往前走。
命运是场暴风雨,可总有两个人一起躲雨的时候,哪怕雨再大,也能看到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