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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攥着船桨的手还没松劲。

指腹反复蹭过桃木船板上泛金的符文,茧子磨得木刺轻轻勾住黑蓝病号服的袖口——刚才陈雯雯指尖的暖意还留在手背上,像揣了颗刚剥壳的糖,化得慢,暖得细。

海平线那头的世界树突然晃了晃。

枯枝干皲裂的纹路里,渗着带铁锈味的黑液,裹着细碎冰碴往下坠。砸在墨蓝海面时,磷光竟像受惊的银鱼往四周散,碰着船板就化,留道转瞬即逝的凉痕;另一侧的荣枝干却不一样,新冒的绿芽顶开银雾时,还沾着星子似的晨露,露珠滚过叶尖,坠在楚子航的船边——刚碰到村雨刀鞘,就凝了层薄冰,冰裂的声音细得像谁在撕透明糖纸,脆得心疼。

这两棵树的投影落在漆黑海面上,像幅没画完的破墨山水。

枯的那半是焦黑的笔锋,勾着像要断的线;荣的那半是润开的青绿,软得像能掐出水。缠缠绕绕的枝干,倒像把所有人的命运都绑在了一起——你扯我一下,我拽你一下,谁都逃不开。

陈雯雯的白色病号服被海风掀了个角。

她往路明非身边靠了靠,发梢蹭过路明非的袖口,带着栀子花香的风也跟着挤过来:“别担心啦,不管麻衣姐能不能赢,我们……我们总能一起扛的。”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路明非的手背:“就算天塌下来,两个人搭把手总比一个人扛着强,就像伞要两个人撑才不会歪。”

话音刚落,天幕突然亮了。

亮得像有人突然掀开了盖在天上的黑布,连海面的磷光都跟着暗了半分。

【江风裹着长江泥沙的土腥味,凉得钻鼻子,贴在一棵老梧桐树上。

树杈间藏着道黑色身影,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她指尖扣着树干的裂痕,指腹碾过粗糙的树皮,比摩挲枪托时更显熟稔,像在摸老伙计的纹路。

红外望远镜的镜片里,白汽在晃。

像刚煮开的米粥,冒着稠乎乎的热气,把摩尼亚赫号裹得模糊。船身斜斜浮在江面上,黑色烟柱往上爬,舔着灰蓝色的天,像条不安分的蛇,吐着焦味的信子。

甲板上的人影被水汽揉成晃动的光斑:

金发男人抱着红发女孩,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指节攥得发白——女孩的银色四叶草耳坠晃在他臂弯里,血迹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滴,在甲板上晕开小朵的红,像被踩碎的野蔷薇;穿白色蕾丝礼服的女孩靠在舱壁上,苍白的手指按着眼眶,指缝里漏出的睫毛在抖,像是在摁住某种要溢出来的哭意;唯有个穿不合身潜水服的男孩,扒着船舷像条脱水的银鱼,脖颈伸得笔直,往水下望的眼神里,混着茫然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像丢了东西的小孩,明知找不回,还不肯走。

树杈上的黑影拇指蹭过望远镜的调节钮。

金属凉意渗进皮肤,比江风还冷。她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轻嗤,声音压得比水流声还低:“被风暴鱼雷正面撞穿躯体,还能往对岸游……初代种的骄傲,倒比人类喊的‘胜利’实在多了。”

望远镜的十字准星往下压。

穿过层层白汽,落在江面下那团扭动的阴影上。

青灰色的龙鳞在水下泛着冷光,像沉在江底的古老青铜器,每片鳞上都刻着看不懂的纹路。尾鳍每一次拍打水面,都带着不甘的震颤——风暴鱼雷撕开的伤口还张着,露着黑红色的肉,可外翻的鳞片正在缓慢收拢,像是要把破碎的躯体重新拼合,像小孩拼碎了的积木,再难也想拼回去。

黑影的手从望远镜上移开。

落在背后的定制步枪上,木质枪托被体温焐得温热,比卡塞尔制式武器沉半分的重量压在肩头,却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沉的不是枪,是要斩开宿命的劲。

暗红色的子弹在弹仓里轻响。

弹头泛着细碎的金光,像揉碎了的星星——那是混了贤者之石的炼金子弹,比弗里嘉子弹狠十倍,不只会击穿躯体,还会顺着龙血熔断初代种心脏瓣膜上的古老纹路,像用开水浇冰,连根都化。

“所谓‘不朽’,不过是没遇到刚好卡进缝里的子弹。”

她的声音很轻,被江风卷着,没入水汽里。

黑影屈膝。

膝盖抵着梧桐树干凸起的节疤,枪管稳稳架在树杈间。她调整呼吸,让胸腔的起伏与江风的节奏重合——呼是浪打船,吸是风穿叶,连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红外镜里,白汽突然被乱流吹散。

能看见诺顿的人类躯体嵌在龙颈处,黄金瞳的光虽暗,却死死盯着摩尼亚赫号的方向——那不是逃亡,是反扑的预兆,像受伤的狼,就算要死,也想咬掉敌人一块肉。

扣扳机。

指尖发力。

没有抖。

力道透过扳机传递到枪身,像按动某个精准的开关。“咻——”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冲破空气,撕裂江风与白汽的瞬间,暗红色弹头钻进龙躯的伤口。

青灰色龙鳞下,突然炸开黑红色的液体。

那是混了龙血与熔铁的颜色,像被烧融的青铜,顺着龙躯的纹路往下淌,滴在江里时,连水花都带着焦味。

阴影猛地僵住。

尾鳍最后一次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红外镜里成了模糊的光斑,像颗碎了的星星。随后便彻底沉下去,连细小的气泡都不再冒出——静得像从没存在过。

江面上的白汽重新聚拢。

像要把刚才的杀戮彻底藏进长江的褶皱里,盖得严严实实,连风都吹不散。

黑影收起步枪。

指尖在黑色手机屏幕上划过,加密通讯录里没有备注的号码被拨通。忙音只响了一声,她的声音便传了过去,没有起伏,像在汇报一份普通的购物清单:“任务完成。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死。”

停顿半秒,她补了句。

声音轻了半分,像怕惊着谁:“路明非,幸存。”】

天幕的光还没暗,恺撒的手指已经攥紧了狄克推多的刀柄。

白色礼服的袖口蹭过诺诺的银色四叶草耳坠,他盯着天幕里自己抱着诺诺嘶吼的画面,冰蓝眼眸里少见地没了嘲讽——只剩发紧的下颌线,连平时翘着的眉峰都压了下去。

“诺诺,”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没说透的后怕,像怕声音大了就会惊走什么,“下次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伤,我保证。”

诺诺没接恺撒的话。

指尖捻着耳坠链子转了圈,冰凉的金属硌着指腹。侧写能力在脑海里翻涌——天幕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自己,伤口深得能看见骨头,按常理早该没了呼吸,就像摔碎的瓷瓶,再粘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别保证得太早,”她撇了撇嘴,却没避开恺撒的目光,眼底藏着点软,“按我侧写的结果,那种伤口,我自己都不信能活下来。要不是有人拉了一把,我早成江里的鱼食了。”

陈雯雯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了白色病号服的衣角。

目光死死锁在天幕里那个穿不合身潜水服的男孩身上——男孩扒着船舷的样子,像极了每次路明非帮她捡掉在水里的书时的执拗,明明自己也怕水,却还是往前凑。

“明非,”她碰了碰路明非的胳膊,声音里藏着担忧,像怕惊着他,“那时候的你一定很无助吧?像被丢在大雨里,连伞都没有。”

路明非没立刻说话。

黑蓝条纹病号服的袖口沾了磷光,他盯着天幕里江面上的白汽,喉结动了动——那个男孩的背影,怎么看都像自己,连扒着船舷的手指姿势都一样,透着股不服输的傻劲。

“硬抗风暴鱼雷还能游?”

守夜人的酒壶停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涟漪,连他脸上惯有的玩笑都没了,语气沉得像压在江底的石头。

“初代种的生命力,比传说中还恐怖……这要是冲上岸,我们这些人,够他塞牙缝吗?就像蚂蚁拦大象,不是不想拦,是根本不够看。”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混血种的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执行部的成员摸枪的手都在抖,枪套的金属声慌得乱响;南美混血种首领攥着龙颈上的鳞片项链,指节泛白,鳞片硌得皮肤疼——他见过风暴鱼雷的威力,能把钢筋混凝土炸成粉末,诺顿居然能硬抗?

“风暴鱼雷啊!”他的声音带着颤,像被冻着了,“那是能炸穿航母甲板的东西,诺顿居然……居然跟没事人似的往对岸游,这哪是龙王,这是怪物!”

恐惧顺着声音的缝隙往外漏,连空气都跟着沉了几分,冷得像要结冰。

直到天幕里那颗泛着金光的子弹出现。

所有混血种的目光都变了——那是贤者之石!传说中能把龙王骨头都熔了的东西,像太阳照冰雪,一碰就化!

“居然是贤者之石!”古德里安推眼镜的动作都快了,镜片滑到鼻尖也没察觉,小本子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慌了神的蚂蚁,“有了这东西,再遇到龙王,我们就不用只能躲着了!就像手里有了刀,再凶的狼也敢拼一下!”

曼施坦因的钢笔也顿了。

墨水滴在“战术防御”四个字上,晕开一小团黑。他眼底闪过一丝渴望,却很快压下去——能掌握这种武器的人,绝不是好惹的,像手里攥着炸药的猫,看着软,实则能炸得人措手不及。

“别高兴得太早,”他敲了敲笔记本,声音沉得像敲在铁板上,“她能拿到贤者之石,背后的势力绝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这不是礼物,是试探——试探我们对龙王的底线,也试探我们的实力。”

夏弥躲在楚子航身后,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海风掀了个角。

她攥着楚子航的风衣下摆,指尖捏得发皱——活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盯着天幕里那个戴兜帽的黑影,像在看一只藏在暗处的豹子,漂亮,却致命。

“这个女人的气场太凌厉了,”她凑在楚子航耳边小声说,气音吹得楚子航的耳尖有点红,“连我都觉得发怵,像被毒蛇盯上似的,浑身不自在。”

等看到天幕里诺顿的人类躯体时,她又忍不住探出头,偷偷看了眼老唐。

眼底满是疑惑,像看到猫跟老鼠做朋友——这傻叉,真的是那个传说中暴虐的青铜与火之王?连扛个船桨都能差点掉水里,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老唐的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

手指僵在船舷上,指甲抠得木刺扎进肉里都没察觉——天幕里龙颈处嵌着的人类躯体,分明是自己的脸!可那张脸比自己威严多了,黄金瞳里的冷意,看得他后背发凉,像突然掉进了冰水里。

“早知道……早知道最近老做噩梦不是好事,”他挠了挠头,憨笑里藏着恐惧,声音都有点抖,“梦见自己变成大蜥蜴,还喷火,吓得我醒了都不敢再睡。得赶紧抱紧明明的大腿,不然下次被当成龙王砍了都不知道!”

周围的混血种听到这话,再看天幕里诺顿的脸,又看了看老唐。

瞬间往后退了半步——老唐的船周围,凭空空出了一圈,连磷光都绕着走,像怕沾着什么晦气。

老唐挠着头往旁边凑,想蹭陈雯雯船边的磷光,结果人家的船悄悄往路明非那边挪了挪,把他晾在空里。

“诶?你们咋都躲着我?”他还在傻笑,没发现昂热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银白发丝下的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看穿,连嘴角的笑都带着探究。

楚子航的眉头皱得更紧。

村雨刀鞘凝了层薄冰,冰碴子顺着船板往下滴——夏弥躲在他身后的小动作,他不是没察觉,可天幕里诺顿的脸,确实和老唐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笑起来的虎牙都像。

“你认识他?”他侧头问夏弥,声音冷得像冰,却没推开她攥着风衣的手。

夏弥赶紧摇头,往他身后缩了缩:“不认识!我就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傻,不像龙王。”

心里却在嘀咕:这傻叉真是我那疯狂的灰之王哥哥?当年把北欧搅得天翻地覆的诺顿,怎么会变成这副憨样?

路鸣泽晃着腿坐在王座上。

浅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天幕里黑影收枪的动作,突然鼓起掌来,声音脆得像咬碎了硬糖,在空旷的海面上飘得远。

“不错嘛,暗里的刀,倒是比光里的英雄更懂怎么斩龙,”他晃了晃脚边的银链,链环碰撞的声音像在打拍子,“英雄总想着要‘正义’,要‘光明’,可斩龙这种事,从来都是暗里的刀最管用——就像蚊子叮人,从来都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下手。”

酒德麻衣没看路鸣泽。

黑衬衫的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的银色蛇纹项链,她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这个男孩还在盯着天幕,眼底的悲伤像化不开的雾,连磷光落在他脸上,都显得没那么亮了。

她想知道,他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狠?会不会觉得龙族都该杀?

“那个龙王……是叫诺顿吗?”

路明非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被海风刮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他盯着天幕里渐渐沉下去的龙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人类和龙,真的没有和平的可能吗?”他又问,声音里带着点茫然,像个迷路的小孩,“看着他死,我怎么会觉得悲伤?就像看到有人摔碎了最喜欢的玩具,明明不是我的,却还是心疼。”

陈雯雯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暖得细。

“或许是你太善良了,明明,”她轻声说,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不是所有对立,都只能用杀戮解决。就像猫和老鼠不会真的握手,可有时候也会一起看月亮吧?”

“是诺顿。”

酒德麻衣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银色细高跟踩在船板上,发出轻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她往前走了两步,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海面,磷光在她脚边绕了圈。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她看着路明非眼底的迷茫,心里突然软了——这个男孩,总是在为别人的命运难过,却忘了自己也身处漩涡中心,像在大雨里给别人撑伞,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

世界树的枯枝干又掉了块冰碴。

砸在海面上,泛开的圈刚好套住老唐的船。磷光绕着船边转了圈,却没靠近,像在避开什么——老唐还在傻笑,对着昂热的方向挥了挥手,没发现昂热的目光越来越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夏弥躲在楚子航身后,偷偷对着老唐做了个鬼脸——原来自己的哥哥,还有这么傻的一面,倒比传说中可爱多了。

路明非攥着陈雯雯的手,看着天幕里渐渐散开的白汽。

突然想起刚才酒德麻衣的话——“路明非,幸存。”

为什么她会特意提到自己?那个穿潜水服的男孩,到底是不是自己?如果是,那时候是谁拉了他一把?

海风裹着栀子花香吹过来,陈雯雯轻轻靠在他肩上。

她的头发蹭过路明非的脸颊,软得像棉花:“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我都想跟你一起扛,明明。就算是要面对龙王,两个人一起,也比一个人勇敢。”

就像音乐里唱的那样,要走就一起走。

再大的风浪,两个人扛,总比一个人好——毕竟有些路,走的时候不觉得难,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连风都变得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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