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德麻衣先直起身。
黑色短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像钢琴白键被轻轻敲下的前奏,刚好压过远处便利店冰柜的嗡鸣。
她伸手理了理高马尾,碎发从颈侧滑落时,指尖顺便替柳淼淼拂去了裙角的墙灰。
指腹蹭过雪纺裙的细毛,动作自然得像早演练过千百遍,连柳淼淼自己都没察觉那点灰的存在。
“走了,再耗着,便利店的关东煮该卖完了。”
酒德麻衣的声音里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温柔。
眼尾扫过苏恩曦时,还不忘补了句吐槽:“某些人要是再把薯片渣蹭到头发上,明天开会就得顶着‘焦糖味蒲公英’造型见人。到时候甲方爸爸见了,还以为我们公司搞植物培育副业。”
苏恩曦赶紧抬手扒拉两下栗色马尾。
薯片袋被她捏得哗哗响,像在摇某个廉价的抽奖券。
“要你管?我这叫‘随性派财富密码’——你看哪个亿万富翁出门还梳一丝不苟的头?”
她嚼着薯片,咔嚓声混着晚风飘散开,话锋突然转得飞快:“再说了,比起某人总想着把路明非按墙上‘谈心’,我这点小邋遢算什么?至少我不费洗发水。”
柳淼淼跟在两人身后,怀里抱着卷边的琴谱。
浅雾蓝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像片被风吹软的云。
晚风吹过,把她颊边的碎发吹得飘起来,奶香裹着晚桂的气息——那味道软得像首没唱完的小调,连路过的巡逻队员都忍不住多闻了两下。
她还在琢磨苏恩曦编的“规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谱封面,连脚步都带着点轻快。
仿佛下一秒就能绕回住院部楼下,把温好的牛奶递到路明非手里,顺便问他要不要听新练的曲子。
可就在三人刚要迈出警戒线外围的瞬间,一道身影突然从路灯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个穿施工队制服的男人。
藏青色工装外套沾着点水泥灰,像撒了把没搅匀的可可粉;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青筋在路灯下隐约可见。
他手里攥着个泛黄的安全帽,边缘磨出了毛边——像被啃过的饼干,指节分明的手把帽檐捏得有点变形。
看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还算周正,只是此刻眉头皱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直到看清迎面走来的三个姑娘,那警惕才倏地变成了诧异,连攥着安全帽的手都松了半分。
男人见过不少好看的人。
毕竟在混血种的世界里,“颜值出众”几乎是默认的标配。
就像便利店的关东煮总得配萝卜,龙血也总得给颜值加点 buff——它会自动修复受损的肌理,让皮肤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细腻,连熬夜的黑眼圈都能偷偷 P掉;它强化骨骼与肌肉的比例,让肩颈线条比模特还挺,腰臀比像用尺子量过;更别说它还能调节内分泌,让肤色透着月光泡过的白,不是病态的苍白,是摸起来都软的温润。
简单说,龙血这玩意儿,就是老天爷发的“永久美颜卡”,就是没法 P掉想揍路明非的冲动。
可眼前这三位,还是让他愣了愣。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女人,高马尾随着脚步轻晃。
黑色露腰衬衫下的腰肢细得像能攥住,却透着股“能把你按在墙上”的力量,每一步都踩在精准的节拍上。
成熟美人的气场像张无形的网,明明没刻意张扬,却让人没法移开目光——就像看到便利店新出的限定雪糕,明明不饿,也想多看两眼。
中间的栗发女人戴着黑胶眼镜。
怀里揣着平板,薯片袋露在卫衣口袋外,包装袋的褶皱里还沾着盐粒。
明明穿得像刚从家里爬起来的宅女,却透着股职场女强人的干练——仿佛下一秒就能掏出财务报表,跟你算清“路明非今天多喝的牛奶该扣多少零食预算”。
最后的浅蓝裙姑娘最显嫩。
怀里抱着琴谱,指尖还沾着点琴键的木屑,眼神软乎乎的像刚睡醒的猫。
奶香从她身上飘过来时,连晚风都变得温柔——活脱脱一副刚从琴房出来的学生模样,让人想起学校门口卖的棉花糖,怕碰碎了,又想多闻闻。
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偏偏都带着混血种特有的、被龙血打磨过的精致感。
不是刻意打扮的俗艳,是从骨血里透出来的鲜活——像刚开罐的汽水,气泡都带着劲儿。
男人很快回过神。
他收起诧异的神色,抬手把安全帽扣在头上,指腹在帽檐上蹭了蹭,像是在调整“施工人员”的人设。
往前迈了两步,站在三人面前时,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三位,请留步。”
苏恩曦把薯片袋塞进卫衣口袋。
指尖擦了擦嘴角的盐粒,黑胶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像突然打开的电脑屏幕。
“有事?”
她的语气不算冲,却带着股天然的警惕。
施工队的人怎么会在特殊执行局的封锁线里?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拦着她们?总不能是来推销水泥的吧?
男人从工装外套内侧掏出个黑色证件夹。
翻开的瞬间,里面的银色徽章在夜里闪了闪——是中国特殊执行局的标志,像枚缩小的龙鳞,透着冷硬的金属质感,摸起来都硌手。
“中国特殊执行局十九队,江浩。”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多余的废话,像在念超市购物清单:“这里现在以‘管道施工’名义封锁,三位刚才在警戒区停留过,需要跟我去做个笔录。”
“笔录?”
苏恩曦挑眉,指尖在平板边缘敲了敲——嗒嗒声像在打计算器。
“我们是路明非的朋友,之前进去探望过,有登记记录。你查系统,编号我能背给你听。”
“我知道。”
江浩点头,证件夹合起来时发出“咔”的轻响,像关上的笔记本电脑。
“但按照规定,所有在龙战结束后停留过封锁区的非执行人员,都需要补充笔录。”
他的语气里没有强硬的压迫感,却透着“不可抗拒”的意味——就像便利店店员告诉你“最后一根萝卜卖完了”,不是商量,是事实。
“这是流程,没法通融。”
酒德麻衣抱臂站在一旁。
黑眸扫过江浩的工装制服,突然笑了笑——唇角勾起来的弧度,像钢琴上的黑键,有点冷,又有点软。
“穿成这样,是怕吓到普通人?”
江浩愣了愣,随即了然地勾了勾唇角。
“混血种的事,本来就不该让普通人知道。”
他没多说,却像打开了某个默认的开关——全世界的混血种都守着同一条潜规则:把龙与血的秘密藏在阴影里,不让那些活在“日常”里的人窥见分毫。
毕竟对普通人来说,“龙”只是神话故事里的符号,“混血种”只是小说里的设定。
他们没必要知道深夜医院里发生过怎样的厮杀,也没必要承受“世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和平”的恐惧。
所以执行局才会用“施工”“检修”当借口,把封锁线变成一道看不见的墙——一边护着里面的秘密,一边守着外面的日常。
就像给蛋糕盖了层保鲜膜,既不让苍蝇进来,也不让里面的奶油化掉。
酒德麻衣没再追问。
她只是转头看向苏恩曦和柳淼淼,眼神里的“要不要动手”,连柳淼淼都看明白了。
苏恩曦的指尖还在平板上划着。
屏幕亮了又暗,像是在快速盘算“做笔录会耽误多少报表时间”。
几秒后,她抬头时,眼底的犹豫已经消失:“行,带路吧——但别让我们等太久,再晚我就得让财务组加班,加班费从路明非的零食预算里扣。”
柳淼淼攥紧了怀里的琴谱。
琴谱的卷边蹭着她的手腕,有点痒。
她抬头看了看酒德麻衣,又看了看苏恩曦——见两人都点了头,也轻轻“嗯”了一声。
脚步往两人身边靠了靠,像株需要依靠的小树苗,却又在眼神里藏着点“跟着走就不怕”的坚定。
毕竟身边的人都在,连做笔录都像要去便利店买零食,没那么可怕。
江浩收起证件夹,转身往封锁线内侧走。
脚步不快,特意等着身后的三人,像导游带着游客逛公园。
晚风吹过,把他工装外套的衣角吹得飘起来,也把三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叠在路灯投下的光晕里,像三张拼在一起的剪影。
酒德麻衣走在中间。
左手轻轻搭在柳淼淼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雪纺裙传过去,像握着杯温牛奶。
右手离苏恩曦的胳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像是在无声地说“别怕,真要动手我比你快”。
苏恩曦把平板揣进怀里。
时不时侧头跟柳淼淼说两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待会儿笔录别紧张,照实说就行,他们问你琴谱哪买的,你就说‘秘密’——显得我们有格调。”
柳淼淼点点头。
怀里的琴谱被她抱得更紧了,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
脚步跟着两人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封锁线深处走。
鞋底踩过柏油路的细纹,像在琴键上按过没标的音,虽然不确定下一步是什么,却知道有人会跟自己一起走。
夜色里,施工队的警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
像星星落在地上,又像便利店招牌的暖光,明明很暗,却让人觉得安心。
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还在飘,广场舞大妈留下的空旷场地安静得很——三女的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离开”的轻松,反而多了点“一起面对”的沉定。
其实有些路,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走的。
就像唱歌总得有伴奏,吃关东煮总得有萝卜,做笔录也总得有朋友在身边——哪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能听见身边人的脚步声,就知道自己没走偏。
脚步叠在一起的声响,像首没谱的歌,虽然没歌词,却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跟。
这大概就是“一起走”的意思吧。
帆布帘被江浩的手掀开时,风先钻了进来。
不是寻常的晚风,是混着消毒水的冷意与机油糙气的风——像把医院的针管和工地的扳手揉在了一起,裹着身后三人的衣角,连柳淼淼浅雾蓝的裙摆都被掀得晃了晃,沾了点帆布上的水泥灰。
帐篷是军绿色的临时款,边角挂着未干的水泥点,像谁随手撒的碎星子。悬在铁架上的应急灯亮着,暖黄的光淌下来,像融化的黄油浇在三张拼接的办公桌上。
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文件,红色标签在光里泛着刺目的红,像给纸堆系了串警示灯;喝剩的速溶咖啡杯歪在旁边,杯沿结着浅褐色的渍,硬得像块小化石;对讲机搁在桌角,“滋滋”的电流声没完没了,像只被困在铁盒里的飞虫,撞着帆布壁又弹回来,混着帐篷外隐约的机械运转声,倒显出种便利店高峰期的秩序——满是待扫的商品,却自有套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节奏。
帐篷角落的金属柜没关严,露出半只黑色战术手套,指缝里还沾着点银色粉末;地上的线缆沿着桌腿绕了圈,末端接在巴掌大的黑色装置上,蓝光微弱得像藏在阴影里的萤火虫,亮一下,又暗一下。
“三位在这等会儿,有人来对接。”
江浩把安全帽往桌角一放,帽檐的毛边蹭过文件袋,留下道浅痕。他没多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掀帘出去。帆布晃动时,带进的凉意贴在皮肤上,像沾了片薄冰。
酒德麻衣第一个动。
细跟短靴碾过地上的线缆影子,鞋跟敲在桌沿上,节奏慢得像在数对手的心跳。她单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后靠,黑眸扫过文件的眼神漫不经心,像在看份无关紧要的购物清单,而非特殊执行局的机密。
“倒比想象中规整,没把我们扔进满是机油的工具间。”她唇角勾着笑,指尖划过敏捷咖啡杯的杯沿,“毕竟工具间可没有这么‘贴心’的冷风吹。”
苏恩曦紧随其后,拉开折叠椅时,椅子腿蹭地的声音像根生锈的弹簧。她从卫衣口袋里掏出薯片袋,“咔嚓”咬了一口,盐粒粘在指尖,她舔了下,咸涩里混着点咖啡渍的苦味。
“要我说,有张像样的桌子就该烧高香——总比上次在街头蹲电线杆强。”她指尖在平板屏幕上点了点,屏幕光映在黑胶眼镜上,“等待这种事,比蹲电线杆算股票 K线还浪费 CPU——K线至少能盼个涨停,这破帐篷里连 WiFi都没有,连摸鱼都没地方摸。”
柳淼淼还站在帐篷门口。
怀里的琴谱卷着边,封面印着褪色的贝多芬像,指尖摩挲时,纸纤维勾着指甲,像在拉断一根细弱的琴弦。浅雾蓝的裙摆垂在地上,水泥灰沾在裙角,她却没在意,只是眼神发紧——她参加过不少钢琴协会的晚宴,侍者捧着银盘穿梭,衣香鬓影里连呼吸都带着优雅,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被“官方组织”单独“约谈”,像只误入齿轮阵的蝴蝶,连翅膀都不敢展开。
直到酒德麻衣朝她招手,她才小声应了句,抱着琴谱挪到椅子旁。坐下时椅脚蹭地的声音轻得像琴键的泛音,帆布的凉意透过裙摆渗到膝盖,她下意识攥紧琴谱,指节泛白。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江浩那种带着糙气的步伐,是更轻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节奏——像秒针走在铁皮上,每一步都踩得精准。帆布帘再次被掀开,穿黑色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黑色短发剪得极短,发尾刚到耳尖。碎发贴在耳廓上,没半分凌乱,那利落劲儿,像用手术刀裁过的纸,边角都带着冷光。金属边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像台精准的扫描仪,扫过三人时,没有半分拖沓。手里的深灰色文件袋贴在身侧,袋口的银色回形针没晃过半下,走路时制服下摆扫过脚踝,连风都跟着规矩起来。
“三位好,中国特殊执行局情报组组长,陈妍妍。”
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已核对千遍的报告,没有多余的寒暄。走到拼接桌前,文件袋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轻响,刚好压过对讲机的“滋滋”声——像用锤子敲停了那只被困的飞虫。
苏恩曦听到“情报组组长”时,指尖突然顿了。
她抬手推了推黑胶眼镜,镜片反射着应急灯的光,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微光。言灵・天演悄然发动,无数数据像潮水般涌进脑海:陈妍妍的气息波动、制服上残留的痕迹、甚至文件袋的厚度,都在她脑子里拆成一串一串的代码。
可就在数据要成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涌来。
像被按下暂停键的计算器,指尖的麻木感顺着神经爬上来,后背发紧得像被捆了圈铁丝。她猛地抬眼,黑胶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底下微微收缩的瞳孔。
“怎么回事?”
声音里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诧异——天演被卡壳的感觉,比手机死机还糟。手机死机能重启,这脑子要是卡成砖,下次算加班费都得用手算。
酒德麻衣却只是挑了挑眉。
手指在桌沿敲了敲,节奏还是慢得像数心跳。她看着陈妍妍,唇角的笑意多了点玩味,没半分紧张——仿佛眼前的压制,不过是给咖啡加了勺糖,甜得不够劲。
“炼金矩阵?”她没等陈妍妍回答,先开了口,细跟鞋又碾了碾线缆影子,“不过是把空气拧成锁链罢了,真以为能锁得住带刺的玫瑰?”
柳淼淼被这氛围吓得攥紧了琴谱。
卷边的纸页硌得指尖发疼,她悄悄往苏恩曦身边靠了靠,身上的奶香混着紧张,变得更明显了——像杯加了太多奶的咖啡,连苦味都藏得软乎乎的。肩膀微微缩起,像只遇到惊扰的小兽,却还是偷偷抬眼,看着陈妍妍,眼底的局促像要溢出来,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怕吹乱了桌上的文件。
陈妍妍看着三人的反应,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气势像张慢慢收紧的网,把整个帐篷都裹了进去。应急灯的光在她镜片上晃了晃,落下一道冷光,像在网面上划了道银线。
“不必惊讶。”她的目光扫过苏恩曦,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这里布了封锁阵法,他们西方混血种,叫它‘炼金矩阵’。”
帐篷外的风又吹了过来,帆布轻轻晃动。
桌上的文件页被掀起个小角,又很快落下,像个未完待续的休止符。对讲机的“滋滋”声没再响,连应急灯的光都好像暗了点——人类总喜欢用规则圈住危险,却忘了最危险的东西往往藏在规则的缝隙里。
就像把闪电装进玻璃罐,罐口再紧,也会从裂缝里漏出雷声。
柳淼淼低头看着琴谱上的贝多芬像,突然觉得那褪色的油墨,像在唱一首走调的歌。每个音符都躲着不敢出来,连她自己的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酒德麻衣的指尖还在敲桌沿,节奏没乱。苏恩曦把薯片袋捏得“沙沙”响,眼神里的诧异慢慢变成了了然。陈妍妍的文件袋还在桌上,银色回形针闪着光,像颗没出鞘的钉子,等着钉住某个答案。
帐篷里的空气,好像真的被拧成了锁链。
只是没人知道,这锁链锁的是猎物,还是即将破茧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