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厅里的甜腻气息还没散透。
真皮座椅泛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椅背上“华纳兄弟”的烫金标识沾了圈可乐渍，却仍透着砸钱堆出来的精致——毕竟能包下这场《WALL·E》专场的，不是仕兰中学里穿定制西装、连钢笔都刻名字的赵孟华，就是跟着苏恩曦来混吃混喝的“闲人”。
空气中飘着的爆米花味比普通影院浓三分，混着陈雯雯身上的栀子香、柳淼淼发间的奶香，成了种诡异又鲜活的味道，吸进肺里都带着点不真实的黏腻。
复古式的金属放映机还在角落转着，“咔嗒咔嗒”的轻响像老旧的摆钟。
机身摸起来该是凉的，此刻却没半点温度，只有齿轮转动的震颤透过空气传过来。
它早没了光束投在银幕上，原本该亮着暖黄exit标识的门口，此刻只剩片昏沉的灰，像被谁用墨笔涂了道边。
后排几个文学社社员的诺基亚屏幕亮着，蓝幽幽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有人举着N95拍赵孟华失控的样子，镜头抖得像筛糠；有人凑在一起嚼舌根，声音压得低却飘得远，像蚊子叫：“你说赵少这是咋了？跟路明非有仇也不至于上手啊？”“说不定是为陈雯雯！你没看刚才陈雯雯拉路明非衣角了？”“别瞎扯，徐氏兄弟还在呢！”
徐岩岩和徐淼淼挤在最后排的座椅里，两个圆滚滚的身子几乎占了三个位置，椅垫被压得发出闷响。
徐岩岩手里攥着半袋没吃完的薯片，包装袋“哗啦”响了声，他赶紧用胖手按住，指缝里还沾着薯片渣：“哥，咱要不走？华哥这样……跟被门夹了脑袋似的，吓人。”
徐淼淼却盯着前面的路明非，咽了口唾沫，薯片渣粘在嘴角也没擦：“走啥走！恐怖片里先跑的都是炮灰，咱蹲后面说不定还能捡个道具。再说了，路明非那衰样，说不定过会就被揍服了，凑着看个热闹不好吗？”
他说着，还偷偷把薯片往嘴里塞了片，咔嚓声在安静的放映厅里格外清楚。
没人动。
连刚才被苏恩曦拽着往门口走的陈雯雯和柳淼淼，也只是脚步顿了顿，像被钉了下，又被苏恩曦硬拉了两把才往前挪。
柳淼淼攥着琴谱的手更紧了，深蓝吊带裙上的银齿轮硌得掌心发疼，印出几道浅红的印子。
她回头望了眼路明非，黑眸里满是担心，声音细得像棉线：“苏姐姐，路明非他……”
“担心也没用！”苏恩曦的黑胶眼镜滑到鼻尖，她没工夫推，指腹蹭过陈雯雯微凉的手背，先松开了她。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亮着的屏幕映出她紧绷的下颌——信号格像被墨涂过似的，空得刺眼，连紧急呼叫的图标都灰得发僵。
“留在这是给他添乱，等咱到大厅叫保安……”
话没说完，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像被无形的线拽住了脚踝。
原本该通向大厅的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墙壁是惨白的，像医院里没消毒的墙，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只有不知从哪来的冷光，在地面上淌着，像融化的冰。
苏恩曦闭上眼，瞳孔微微收缩，言灵・天演在脑海里瞬间启动：无数条数据链像光带似的展开，走廊的长度、墙壁的材质、空气的流通速度……所有信息在她脑中飞速运算，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正常的电影院走廊。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她睁开眼时，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没有爆米花味，只有股旧书混着潮湿墙角的霉味——这地方，不是咱们刚才进来的电影院。”
柳淼淼的脸瞬间白了，往陈雯雯身边靠了靠，琴谱的纸页被她攥得发皱：“那……那我们怎么办？路明非还在里面……”
“还能怎么办？退回去！”苏恩曦拽着二女转身就往放映厅跑，栗色长发在身后甩成道弧，扫过走廊的墙，沾了点白灰。
“先跟路明非和麻衣汇合，这地方邪门得很，单独行动更危险——你俩别掉队，丢了可没人能救你们。”
她们刚冲回放映厅，酒德麻衣就挑了挑眉。
她还站在刚才的位置，黑丝裹着的脚踝轻点地面时，银链随动作晃出细碎的光，像踩在命运的琴键上。
银链在指尖转了圈，泛着冷光：“薯片，什么情况？怎么去了又回来？难不成外面有保安抓你偷吃薯片，把你赶回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可眼尾的余光却没离开门口的方向，像在警惕什么。
苏恩曦喘了口气，把黑胶眼镜推回鼻梁上，语气里没了平时的毒舌，只剩严肃：“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路明非刚躲过赵孟华的一拳，听见这话差点没站稳，后背撞在座椅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揉着后背，心里吐槽：平时抢鸡腿都没这么凶，现在跟见了仇人似的，奥丁附体能让胃口变好？
“什么叫出不去了？门呢？刚才我还看见保洁阿姨从那出去，手里还拎着半袋没吃完的橘子！你别跟我开玩笑，我现在可没心思陪你玩‘找门’游戏——我兜里的薯片还没吃完呢！”
“谁跟你开玩笑！”苏恩曦瞪了他一眼，走到酒德麻衣身边，压低声音，“门口的门没了，换成一条没尽头的走廊，我用天演算了下，那走廊的结构根本不符合这影院的图纸，而且没有信号，空气流通也不对——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酒德麻衣转着银链的手顿了下，黑眸里闪过丝烦躁。
她往门口的方向瞥了眼，高马尾垂在肩后，网纱内搭的细闪在昏暗中晃了下，像碎掉的星星：“麻烦了。”
她咬着牙，语气里带了点不耐：“怎么会有尼伯龙根？这地方明明就是个普通影院，早上来的时候我还查过地形，没半点异常。”
说着，她眼尾扫过路明非，又添了句，语气软了点却仍带调侃：“不过也好，省得外面的人进来打扰我们‘约会’，就是不知道这尼伯龙根里有没有床，要是困在这，晚上只能跟你挤一张座椅了——你那小身板，可别被我压得喊疼。”
路明非的脸瞬间红了，像被开水烫过，却没心思跟她斗嘴。
酒德麻衣说的“尼伯龙根”像根针，扎进了他的脑子里——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梦里。
梦里也是这样，明明是熟悉的地方，却突然变了样，等他醒来，全世界就都忘了苏晓樯，只有他记得那个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
人记性这东西真奇怪，路明非心里想，忘了的人像从没存在过，记得的人却像揣着块温乎的石头，硌得慌又舍不得扔。
心脏猛地缩了下，像被手攥住。
他抬头看向陈雯雯，看她站在那里，白棉布裙的裙摆轻轻晃着，眼里满是担心；看向柳淼淼，她攥着琴谱，指尖泛白，连嘴唇都在哆嗦；看向苏恩曦，她正皱着眉查手机，栗色长发垂在脸侧，少了平时的俏皮，多了几分凝重；再看向酒德麻衣，她虽然还在调侃，可指尖的银链却攥得更紧了，黑眸里藏着警惕。
这些人，都是他现在身边重要的人啊。
陈雯雯会在他看书时递一杯温牛奶，杯沿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柳淼淼会在他难过时弹首轻柔的钢琴曲，音符像羽毛似的落在他心上；苏恩曦会在他没钱时“借”他薯片，嘴上说要还，却从没真要过；酒德麻衣会在他被欺负时站出来，拳头比谁都硬，却会在他疼得龇牙咧嘴时递上瓶止痛药，还说“别死了，没人替你吃剩下的薯片”。
哪怕她们接近自己的目的可能不单纯，可她们对自己的好，是真的。
上次奥丁让全世界忘记了苏晓樯，这次呢？
这次奥丁想带走谁？是陈雯雯？是柳淼淼？还是苏恩曦和酒德麻衣？
路明非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后背的疼、膝盖的酸麻，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以前总想着躲，想着当一个没人注意的衰仔，躲在人群里啃薯片，就没人会找他麻烦。
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就像歌里唱的，轮盘转起来的时候，没人能站在原地不动，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总得面对。
人总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路明非心里想，可谁告诉你初一和十五之间，不能攥紧拳头，跟命运讨个说法？
他抬起头，看向赵孟华——对方还在嘶吼着扑过来，眼里的赤红没褪半分，像着了火，可路明非这次没躲。
他迎着赵孟华的拳头，往前迈了半步，瞳孔里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像揉进了碎星星，连睫毛上都沾了点微光。
“真当我是软柿子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像石头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上次你让全世界忘了苏晓樯，这次又想在这尼伯龙根里搞事？奥丁，我不管你藏在哪，今天我路明非就在这了！”
他深吸一口气，金色的光在他周身漫开，像小小的太阳：“哪怕是死，我也要跟你拼了——我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酒德麻衣的眼神亮了下，指尖的银链停住了转动，黑眸里映着路明非身上的金光，像映着希望。
苏恩曦也抬起头，看着路明非的背影，黑胶眼镜后的眼里闪过丝惊讶，随即变成了了然，嘴角还悄悄勾了下——这衰仔，终于不躲了。
陈雯雯和柳淼淼攥着手，掌心相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可看着路明非身上那淡淡的金光，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像找到了主心骨。
赵孟华的拳头带着风砸过来，风声里还透着股诡异的嘶吼。
路明非这次没格挡。
他攥紧拳头，迎着对方的拳头挥了过去——
他知道，这场仗，他不能输。
命运的轮盘既然已经转起来了，那这次，他想亲手拨正它的方向。
拳头撞在一起时，路明非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指骨传来的震颤。
那震颤像电流似的顺着掌心往上窜，带着股失控的蛮力——赵孟华的小臂肌肉鼓得像被拉紧到极致的橡皮筋，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暴起，连定制西装的袖口都被撑得裂开细纹，每道纹路里都透着疯狂。
没有嘶吼，只有低沉的闷响从他喉咙里滚出来。
赵孟华双目赤红得像要渗出血，另一只拳头直奔路明非面门。
气流被拳风刮得发响，扫过路明非额前的碎发，带着股野兽般的狠劲。
路明非下意识偏头。
那拳擦着他的脸颊过去，重重砸在身后的真皮座椅靠背上。
暗红的皮革瞬间陷下去一块，金属扶手“哐当”响了声，连椅背上沾着的可乐渍都震得往下淌，在深色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路明非没敢用全力。
他扣住赵孟华的手腕时，指腹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
像摸了块刚从火炉里捞出来的铁，烫得他指尖发麻，还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肌肉在疯狂收缩，每一寸纤维都绷得发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骨头撑裂。
龙血在血管里轻轻嗡鸣。
路明非的手臂肌肉下意识绷紧，线条比平时明显了几分，却只稍稍用力，就将赵孟华的动作卸开。
赵孟华踉跄着撞向旁边的座椅。
臀部压得椅垫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散落的爆米花从椅缝里掉出来，星子般砸在他的西装裤上，弹了两下滚进黑暗里。
他爬起来时，领口已经歪了，背头乱得像被揉过的草。
没有半句废话，攥着拳头又冲上来，膝盖直顶路明非的小腹。
路明非侧身躲开，后腰蹭到座椅的金属扶手。
冰凉的触感顺着布料渗进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却还是伸手捞了把赵孟华的胳膊——这影院的台阶是大理石的，磕一下就得见血，他总不能看着对方跟没头苍蝇似的往硬地上撞。
然而赵孟华像是感受不到疼。
被拉住时反而回身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路明非的上臂。
路明非闷哼了声。
肌肉传来的钝痛像潮水似的漫上来，袖口下的皮肤很快红了一片。
他心里直吐槽：这货平时连拧瓶盖都要佣人递纸巾，现在拳头硬得能砸开核桃？怕不是被奥丁灌了什么“狂暴饮料”，连基本理智都丢了——人有时候真奇怪，平时装得比谁都优雅，一失控就暴露本性，跟精致的瓷器似的，摔在地上碎的全是伪装。
“我靠！路明非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后排突然传来惊呼声，是文学社那个总爱拍校园八卦的男生，他举着诺基亚的手都在抖，屏幕光映着他瞪大的眼睛，“上次篮球赛他连球都接不稳，现在居然能跟赵少对打？”
“赵少这是疯了吧！”另一个女生捂着脸，声音发颤，“再打下去要出事了！他爸要是知道他在这‘吃亏’，能拆了这影院！”
路明非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他趁着格挡的空当回头喊：“合着你们只看见他挥拳头帅，没看见我胳膊都快青了？双标也得讲道理吧！我这要是挂彩，你们谁给我买创可贴？还是说，只有赵少的拳头金贵，我的胳膊就是塑料做的？”
“路神人你压着赵少打呢！”
徐岩岩的声音从最后排冒出来，他手里的薯片袋掉在地上，胖手还保持着抓东西的姿势，薯片渣顺着指缝往下掉，“你看华哥都快站不稳了，你能有啥事？”
这话刚落，两道目光立刻射了过去。
陈雯雯往前挪了半步，白棉布裙的裙摆轻轻晃着，像风吹过湖面的涟漪，声音不算大却格外坚定：“路明非也会疼的，他只是没说。”
柳淼淼攥着琴谱站在她身边，黑眸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小猫，连平时软乎乎的语气都带了点硬气：“就是！明明是赵孟华先动手的，你们怎么不说他？难道就因为他平时穿得好？”
那两个说话的人被盯得缩了缩脖子。
尤其是对上陈雯雯那双看似温和却透着坚持的眼睛，愣是没敢再吭声。
徐淼淼想替哥哥圆场，刚张了嘴，就被苏恩曦一个眼刀扫过去，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偷偷把地上的薯片袋往脚边踢了踢，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场中，赵孟华又一次被路明非推开。
他扶着座椅扶手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像台缺氧的鼓风机。
西装外套早被扯掉扔在地上，衬衫扣子崩开两颗，露出的胸膛肌肉还在微微鼓胀，像有股力量在里面窜来窜去，却明显没了之前的冲劲。
赤红的眼底闪过丝疲惫，拳头挥出去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正因如此，路明非更清楚——那股强化他的力量正在消退，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动真格。
路明非甩了甩胳膊，刚才被砸中的地方还在疼，却也能感觉到龙血在慢慢修复着不适感，像有股暖流在肌肉里打转。
他看着赵孟华那副快要脱力却还硬撑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每当我看着你失控的模样，总觉得人这东西，比传说里的龙还难猜——龙想要的是力量，人想要的，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是真用龙血带来的全力，刚才那几下早把对方的胳膊拧脱臼了，哪还能让他站在这继续挥拳？
“啧，小白兔打架全靠蛮力，跟没头苍蝇似的。”
酒德麻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靠在座椅背上，黑丝长腿交叠着，银链在指尖转了圈，泛着冷光。
网纱内搭的细闪在昏暗中晃了下，衬得她眼底的笑意带着点玩味：“要不要姐姐教你两招？比如怎么借着巧劲卸力，让他连拳头都挥不起来——既不伤他，又能让他乖乖停手，多省心。”
路明非的脸瞬间红了。
像被放映机的余光扫过似的，连耳尖都发烫。
他挠了挠头，避开酒德麻衣的目光，声音有点含糊：“想……想学怎么不伤到别人还能打赢，刚才差点没控制住力道，万一真把他揍坏了，我可赔不起。”
酒德麻衣挑了挑眉。
往前凑了半步，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卫衣衣角，冰凉的触感顺着布料传过来，像片雪花落在皮肤上。
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像吹在耳边的风，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学这个？还是想学怎么让姐姐手把手教你？毕竟打架这种事，光听着跟看电影学游泳似的，没用，得亲身体验才记得牢。”
路明非的脸更红了。
嘴笨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着拳头站在那，心里的吐槽又冒了出来：这御姐能不能别总搞这套！没看见陈雯雯和柳淼淼还在旁边看着吗？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成她们眼里的“轻浮男”了——虽然我也不想，但这心跳好像不听使唤，跟装了个小马达似的。
而角落里，一道微弱的气息悄悄隐去。
没人注意到，刚才赵孟华爆发时，有缕几乎看不见的光丝缠在他的手腕上。
此刻正随着赵孟华的脱力慢慢消散，像晨雾被风吹散似的。
那道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手指轻轻捏了捏，眼底闪过丝诧异。
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身体素质居然能压制住“王选之侍”强化后的赵孟华——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藏着最惊人的力量，就像深海里的鱼，平时看不见，一发光才知道有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