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的浪拍着竹筏底,发出闷钝的回响。
半枯半荣的世界树在视野尽头矗立,枯槁的枝桠托着残绿,像巨人举着半块翡翠。
突然,天幕骤然亮起。
幽蓝的光铺满黑海上空。
古老的文字与画面在光幕中缓缓流动,清晰播放出以下内容:
【公元24年,北欧的雪还没化,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换了个名字。
他叫李雄,弟弟康斯坦丁,从寒冷的北欧走到了中国。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25年,他找到了公孙述。
“称帝吧。”诺顿的声音里带着龙类特有的低沉,像火在木柴里燃烧的闷响。
公孙述听了,真的称了帝,号“白帝”,还把紫阳城改成了白帝城。
也是这一年,刘秀在洛阳称帝,东汉王朝的旗子,在风里飘了起来。
公元33年,公孙述的大势渐渐散了,像潮水退去般,快得让人抓不住。
青铜与火之王的“兄弟伙”也崩了,各走各的路,只留下诺顿和另一个同伴。
他们把“茧”放进黄铜骨制的瓶子里,又在白帝城的水下,一砖一瓦浇筑了青铜城。
那座城不是给人住的,是用来存放“茧”的——里面藏着龙类的希望,也藏着毁灭的种子。
公元36年11月,长江的水比往常更冷。
刘秀的军队打败了公孙述,也撞上了青铜与火之王。
吴汉的刀捅进公孙述身体时,白帝城的风里,第一次飘起了血腥味。
公孙述死了,吴汉没停手——烧杀抢掠,把公孙述的全族都杀了个干净。
后来,他又趁着长江旱季,带着人进攻水下的青铜城。
诺顿怒了。
暴怒像火山喷发般涌出来,他释放了烛龙——那团能烧尽一切的火焰,把白帝城裹了进去。
城毁了,青铜与火之王也累了,他沉进黑暗里,开始了漫长的沉睡。
有人说,那天长江的水都被烧得发烫,连鱼都不敢靠近,只有风在峡谷里唱着歌,唱着一个王的愤怒与无奈。】
天幕画面一转。
两道模糊的身影在火光中显现。
清晰的对话从中传出: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竖起战旗,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我要走了,哥哥,再见。”
“再见,自己小心,人类,是不能相信。”】
天幕的光渐渐淡下去。
画面消失在黑海的暮色里。
咸腥味的风突然转凉。
混进若有若无的焦糊气。
这气息像隔着千年时光飘来的余烬。
各艘小船晃得更厉害了些。
木桨在水面的影子碎成星点。
“烛龙……”
施耐德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呼吸面罩下的气流急促起来。
机械义眼在暗光里亮得刺眼。
他黑风衣的下摆被风扯着。
指尖死死扣住船舷。
“能烧沸长江的言灵,这才是龙王级的力量——人形核弹都不足以形容。”
“何止是核弹。”
恺撒嗤笑一声。
金发被风掀得凌乱。
狄克推多猎刀在膝头泛着冷光。
“一怒焚毁整座城,连江水都敢烧开,这就是纯血龙类的底气。”
楚子航没说话。
黄金瞳在美瞳下隐隐发亮。
手指无意识地触向妖刀村雨的刀柄。
他望着天幕消失的方向。
喉结动了动。
“言灵序列顶尖的‘烛龙’,理论上能达到绝对零度以上的高温极限。”
守夜人往海里吐了口雪茄灰。
花衬衫皱得像腌菜,马刺靴在船板上磕出轻响。
“当年要是遇上这主儿,飞虎队的炸药都不够塞牙缝。”
他灌了口威士忌。
色情杂志的边角从口袋里露出来。
眼神却沉了下去。
“就是再凶的主儿,也架不住跟弟弟绑在一块儿。”
竹筏上的柳淼淼攥着蓝丝带的手指泛白。
丝带在风里飘得凌乱。
她往路明非身后缩了缩,又悄悄拉了拉陈雯雯的袖子。
牛奶味的气息带着颤。
漂亮的手指绞着丝带打了个死结。
“他们……只是想和弟弟在一起啊……”
“最后城毁了,还得沉进水里睡觉……好可怜。”
“‘弃族的命运’……”
陈雯雯合上书。
指尖捻起一朵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贴在她发顶的蓝蝴蝶结上。
她抬眼时睫毛挂着水光,栀子花味散得轻。
“连悲伤都要藏在青铜城底下,像被潮水淹了的诗。”
不远处的小船上,夏弥忽然垂下眼眸。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船板。
帆布鞋的鞋尖蹭过水波。
她没说话,耳尖却悄悄泛红。
平时古灵精怪的气焰一下子敛了,只剩沉默的软。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
指尖捏碎了刚才折的草叶,绿汁沾在指腹。
路明非脚尖往竹筏阴影里收了收。
心里先骂了句娘:这哪是历史,分明是龙王版“兄弟情深遇挂壁”。
嘴上的烂话顺着风冒出来:“我去,刘秀这是开了外挂吧?简直是位面之子、大魔导师级别的!”
他抓了抓头发,又往老唐的方向瞥了眼。
声音压低些:“对面龙王放了人形核弹都没赢,这运气也太逆天了——还好咱没生在那年代,不然分分钟被波及成炮灰。”
“这哪是打仗,是神仙打架带凡人遭殃啊!龙王兄弟够惨了,还遇上挂壁对手,果然这年头干啥都得拼运气“
他说着又往柳淼淼身边靠了靠。
后背贴着凉凉的竹筏板。
“你说这青铜城得多结实?沉水里几千年都没烂,比我婶婶的搪瓷盆还耐用。”
顿了顿又补了句内心OS:原来最厉害的龙王也有软肋,跟人似的,软肋比盔甲还硬,碎了就活不成。
最角落的小船上,老唐突然捂住脸。
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砸在船板上晕开小水痕,他黑短发乱得像鸡窝。
平时憨厚的脸皱成一团,嘴里喃喃着:“这梦……这梦我做过好几次……”
他抬起头时,眼底蒙着水雾,眼神迷茫得厉害,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摸向胸口。
“那对话……还有哥哥弟弟……怎么会这么熟?”
胸口像是有团暖烘烘的东西在跳,带着陌生的灼热。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我难不成……就是那什么龙王?
风又起了。
卷着竹筏上的蒲公英绒毛飘向老唐的船。
落在他湿漉漉的手背上。
赵孟华皱眉别过脸。
嫌恶地掸了掸西装裤上的飞沫。
却没像往常那样开口嘲讽。
徐岩岩兄弟也停下了嚼饼干的动作,胖脸上带着少见的茫然。
昂热的目光扫过众人的小船,黄金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指尖摩挲着西装纽扣,声音低沉:“龙类的执念,从来都系在最软的地方。这是弱点,也是我们的机会!”
天幕再度亮起,幽蓝光芒漫过黑海的浪尖,公元纪年的字符在光幕中次第浮现,缓缓播放出以下内容:
【公元410年,秘党首领阿基坦看着夜空,突然说了句话:“龙王要醒了。”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了秘党的心里。
于是,秘党动了——罗马教皇利奥一世、元老院首席议员阿维努斯、禁卫军统领特里杰久斯,三个人凑到一起,要给罗马换个样子。
炼金术的光在断壁上流转,利奥一世的教皇冠上沾着未干的药剂,阿维努斯的长袍扫过元老院的石阶,特里杰久斯的铠甲闪着冷光。
他们把罗马重建了,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把它变成抗击龙王的堡垒——一座时光里不塌的盾。
公元452年,“上帝之鞭”阿提拉带着军队,打进了意大利。
他是大地与山之王,脚步踏过的地方,连石头都要发抖。
利奥一世去和他谈判,两个人坐在帐篷里,空气里都是紧绷的弦。
就在谈判的间隙,秘党的精英——圣堂国教骑士团动了。
突袭来得像闪电,刀刃划破帐篷,也划破了阿提拉的防御。
龙王受了重伤,只能撤军休整。
可在走之前,阿提拉的心里,还装着个人——西罗马帝国的公主霍诺利亚,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姑娘。
后来有人说,再狠的王,心里也有块软地方,那块地方一破,再硬的铠甲也护不住心脏。
公元453年,霍诺利亚做了个决定。
她给阿提拉下了毒,一天一点,藏在食物里,藏在酒里。
毒慢慢渗进阿提拉的身体,也渗进了她自己的心里。
最后,代号“翠之混”的秘党刺客伊迪可来了。
刀捅进去的时候,阿提拉可能还在想霍诺利亚——想那个曾经和他一起看星星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送他去死的人。
有人说,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比毒药还狠,它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死,还能让你死了之后,连恨都恨不起来。】
天幕的光渐次暗下去,黑海的浪突然沉了些,风卷着咸腥味掠过竹筏,带着细碎的凉意。
像被抽走了力气,拍在船板上的声响都轻了三分。
风卷着咸腥味掠过竹筏,带着细碎的凉意,吹得远处世界树的枯桠轻响——半枯的枝桠挂着隔夜的露,荣润的那侧新叶正悄悄舒展,嫩绿得像能掐出水来。
路明非指尖蹭过王座边缘的老竹包浆,那是被岁月磨出来的滑腻触感,比婶婶的红木沙发扶手还温润。
他脚尖往竹筏的阴影里缩了缩,手指无意识抠着竹纹,烂话顺着风冒出来:“我去,龙王也搞青梅竹马那套?这剧情比婶婶追着我骂偷吃酱肘子还抓马!”
偷瞥眼身边的两个姑娘,他赶紧移开视线,声音压得更低:“合着再凶的主儿,也架不住栽在感情上?这跟游戏里BOSS非要踩剧情杀陷阱似的,明明能平推却非要送人头。”
心里还补了句:关键是送人头还送得心甘情愿,比我当年帮赵孟华给陈雯雯递情书还傻。
“爱情这东西跟牙疼似的,明知道是甜的害的,偏要往嘴里塞,疼死了还舍不得吐“。
柳淼淼攥着蓝丝带的手指松了松,又无意识地叩击竹筏,指尖纤细得像刚弹完肖邦的音阶,关节处泛着淡粉。
牛奶味的气息随着呼吸轻轻颤:“可是……他只是想娶喜欢的姑娘啊。”
她漂亮的指尖划过竹筏边缘的水渍,眼神软得像化了的奶糖:“明明以前一起看星星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说着偷偷抬眼,飞快扫了路明非一眼,耳尖红得像被浪头烫过,又赶紧垂下睫毛。
陈雯雯合上书,发顶的蓝蝴蝶结被风吹得轻晃,栀子花味混在咸腥空气里,浓得化不开。
她指尖捻起一片被浪打上来的白花瓣,又捡起吹散在竹筏上的蒲公英,对着路明非的方向轻轻一吹。
绒毛飘向他的鼻尖,她睫毛垂着,声音清得像溪水流过石头:“像被露水打湿的诗稿,开头有多暖,结尾就有多沉。”
抬眼时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光,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有些人宁愿被毒药喂死,也怕辜负心里那点念想,对吧?”
柳淼淼的手指顿了顿,悄悄把蓝丝带缠得更紧了些,丝带边缘勒进掌心。
赵孟华在旁边的小船上嗤了一声,嫌恶地掸了掸定制西装的裤线,目光像针似的扎向路明非。
“蠢货罢了,权力才是最实在的,为女人送命简直可笑。”
他瞥了眼陈雯雯,又冷笑:“某些人也就配在这看别人送死的戏码,真遇上事,跑比谁都快。”
徐岩岩兄弟立刻点头附和,嘴里嚼着巧克力饼干,含糊应着“华哥说得对”,饼干渣掉在船板上,被浪风卷进水里。
不远处的小船上,夏弥忽然笑了笑,指尖在船板上轻轻敲着节奏,像在打一段轻快的鼓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古灵精怪。
可风掀起她米白色衣角时,能看见她攥紧的掌心泛着白,耳尖的红比刚才深了些,像染了胭脂。
记忆突然像潮水漫上来——那年北欧的雪比黑海的浪还冷,刚从茧里苏醒的芬里厄缩在山洞里,手里攥着草莓味的糖,糖纸是亮晶晶的金色。
他傻愣愣地问她:“姐姐,糖是甜的,人也是甜的对不对?”
她当时靠在石壁上,看着哥哥眼里的光,像盛着两簇小火焰,喉间发紧。
她知道霍诺利亚递来的每一块糕点都藏着钩子,每一杯酒都浸着毒,可当芬里厄背着她偷偷攒钱,想给那姑娘买银质的发卡时,她终究没把“人类的甜是会过期的”这句话说出口。
后来她站在帐篷外的阴影里,看着哥哥喝下放了毒的酒。
看着他笑着说“霍诺利亚说等我打完仗就嫁给我”。
看着刀捅进去时,他眼里还剩的那点期待,比糖纸还亮。
她最后带走了装着他残魂的茧,雪落在她发上,像没说出口的叹息,化了就没了痕迹。
“哪有龙王会被毒死的道理?”
曼施坦因推了推细圆框眼镜,光头在暗光里泛着冷光,语气里除了质疑还有点肉痛:“龙类的嗅觉能分辨百万种气味,脑电波对恶意的感知比雷达还灵敏。这要是真的,秘党当年得省多少炼金材料?简直是浪费!”
古德里安挠着蓬乱的白发,挠掉了两根还没察觉,眼镜滑到了鼻尖。
他眯着眼看远处的世界树:“难道是秘党发明了新型毒药?可史料里没记载啊……我那本《炼金毒剂大全》都翻烂了,页脚全是笔记!”
施耐德的机械义眼亮得刺眼,黑风衣被风扯着,猎猎作响:“不可能,生理结构决定了龙类对毒素的抗性,除非……”
“除非他自己想喝下去。”
夏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轻飘飘的,却像冰锥扎进喧闹里。
所有议论瞬间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可仔细看,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
“有些人知道糖里有毒,却舍不得吐,因为那是他这辈子唯一尝过的甜。”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声音轻得像风要把它吹碎:“一天一点毒,换一天一点念想,值不值,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船上瞬间安静下来,连浪打在船板上的声音都清晰了些。
楚子航望着夏弥的方向,黄金瞳在美瞳下隐隐发亮,像藏着两簇跳动的火焰。
他手指无意识地触到村雨的刀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激得指尖微颤。
蛇岐八家的船队里,橘政宗端坐在船上,十六瓣菊羽织服在风里纹丝不动,衣料上的金线随着动作闪着微光。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仿佛在感叹这段千年往事,心里却早已骂开了——蠢货!身为大地与山之王,竟然被人类的情情爱爱迷了眼,死得如此窝囊!这种废物根本不配称龙王!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小船,落在上杉绘梨衣身上时,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却闪过毒蛇吐信般的算计,黏在女孩身上挪不开。
上杉绘梨衣穿着红白巫女服,暗红的长发垂在肩后,发梢沾着细碎的水珠。
她正抱着源稚生的胳膊,深玫瑰红的瞳孔里满是不安,飞快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和铅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哥哥,糖有毒为什么要吃?”
源稚生低头看了看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冷峻的眉眼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掌心覆在她柔软的发顶:“别怕,有哥哥在。有些人只是太想尝到甜了,哪怕甜里藏着苦。”
绘梨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本子按在胸口,往他身后又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兽。
源稚生没看见,橘政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多久,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的藏品,带着贪婪的温度。
风又起了。
卷着夏弥小船边的水痕,卷着路明非竹筏上的蒲公英绒毛,还卷着世界树的一片枯叶,飘向远处的黑暗里。
昂热摩挲着西装上的玫瑰刺绣,指尖划过丝绒花瓣,黄金瞳里闪过复杂的光。
“最锋利的刀,从来都藏在最软的地方。”
路明非忽然打了个喷嚏,是蒲公英绒毛钻进了鼻子。
他揉着鼻子想:原来不管是龙王还是普通人,都栽在“想尝点甜”这四个字上。
就像他现在,明明怕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却舍不得挪开屁股——毕竟身边有牛奶味和栀子花味围着,总比一个人对着黑海发呆强。
“毒药是苦的,念想是甜的,人啊,总爱为了那点甜,吞下半辈子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