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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旧礼堂的窗缝钻出去时,还裹着陈雯雯衣角的栀子香。

那香味淡得像蒙了层雾,却偏要往路明非鼻子里钻,勾得他总忍不住回头——就像人明知山那边没答案,还是会忍不住往山口望。

他看着陈雯雯的白裙在风里晃,像株要被吹走的蒲公英,突然想起书架上那本《雪国》的封皮。

一样的白,一样的凉,都带着点抓不住的劲儿。

路明非摸了摸校服外套的口袋。

指尖蹭到里面揉皱的草稿纸,纸上还留着早上算错的数学题,铅笔印子糊成一团,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

他突然停住脚。

“社长,”

路明非的声音比风还轻,像怕惊飞了落在白裙上的蒲公英绒毛,“下午风有点硬,你穿这个……”

他把外套递过去。

灰色的布料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像刚从暖气片上揭下来的毯子,边角还沾着点早上蹭的墙灰——那是他课间靠墙角时蹭上的,此刻倒成了点不显眼的记号。

陈雯雯的指尖碰到他手背时,凉得像块刚从玻璃上刮下来的霜。

可就在接过外套的瞬间,她的指节悄悄蜷了蜷,像握住了什么不能松的东西。

她把外套往身上裹的时候,故意让衣领蹭过路明非刚才碰过的地方,动作慢得像在圈住什么专属的气息——就像小孩把喜欢的糖藏进兜里,连糖纸都要仔细按出自己的温度。

“谢谢。”

她的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尾音还带着点轻颤,可路明非总觉得,那笑意里藏着点蒲公英的绒毛。

轻轻粘在他心上,扫不掉,也吹不散。

人总说“谢谢”是礼貌,可有些“谢谢”,更像在东西上贴了“已占有”的标签——尤其当陈雯雯的目光扫过他空着的肩膀时,那点光软得有点刺眼,像夕阳落在雪上,亮得人不敢直视。

两人走进教学楼时,暮色已经开始往走廊里渗。

橘红色的光把地砖照得发暖,连墙上的涂鸦都柔和了几分,可原本该空荡的楼梯间,却飘着股陌生的香水味。

那味道甜得发腻,混着少年们身上廉价的古龙水,像突然闯进了什么盛大的派对,与这旧教学楼的冷清格格不入。

路明非刚拐进教室门,就被一片亮眼的色彩晃了眼。

半班人都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黑色的布料在暮色里泛着光;女生们的礼服更甚,有的缀着碎钻,有的叠着蕾丝,连平时最邋遢的男生都梳了油头,发胶硬得能戳死人。

这景象跟早上空着的座位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像同一本书里,前一页还是空白,后一页突然印满了彩色插画。

空气里飘着发胶和香槟的余味。

那味道带着点奢靡的甜,像他们刚从什么星光璀璨的地方回来。

唯独路明非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还沾着点礼堂的灰,像误闯宴会厅的清洁工,手里还攥着块没擦完桌子的抹布。

路明非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靠窗的位置。

柳淼淼坐在那儿。

蓝色的一字肩礼服裹着她的肩线,裙摆垂在椅子下,像落了片小小的海,布料上绣的银线在暮色里闪着细弱的光。

那礼服他见过——上次他住院,柳淼淼提着保温桶来,说是从音乐厅顺路过来,当时她也是穿的这件,裙摆上还沾了点钢琴键的灰,像撒了把碎盐。

可这次,柳淼淼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

她盯着陈雯雯肩上那件灰色校服外套,眼神里的温柔像加了点糖的牛奶,稠得有点发黏,连指尖都轻轻蜷着,像在琢磨什么。

“哟,路明非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意。

全班的目光“唰”地全聚过来,像聚光灯突然打在他身上,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揶揄,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看得路明非后颈发僵——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比上次在丽晶酒店被一群“神经病”围着还难受,像被扔进了装满玻璃球的罐子,浑身都不自在。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题啊?”

路明非挠了挠头,试图用烂话化解尴尬,可声音里的发紧藏不住,指尖都有点发凉,“你们面试回来都中邪了?穿得跟要去结婚似的,难不成卡塞尔学院还管包办婚姻?”

“谁看你了?”

前排的男生挤了挤眼,朝陈雯雯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班听见,“我们看的是‘情侣装’——路明非你可以啊,把自己外套给社长穿,藏得够深啊!平时装得跟块没人要的橡皮屑,背地里倒会疼人!”

“情侣装?”

路明非蒙了,像被人往脑子里塞了团棉花,连耳朵都嗡嗡响,“什么情侣装?我就是怕社长感冒……她要是冻着了,文学社活动谁组织?”

他话还没说完,同桌就戳了戳他的胳膊,递过手机。

屏幕上是仕兰中学的论坛,置顶帖的标题红得刺眼:【惊!文学社社花与神秘衰仔共返校园,外套相赠疑定情!】

下面还附了张照片,是他刚才在楼梯间给陈雯雯递外套的样子。

角度拍得刁钻,他低头递外套的动作,倒真像主动凑上去献殷勤,连陈雯雯垂眸的样子,都被解读成了“娇羞”。

路明非刚要点开帖子,上课铃突然响了。

那铃声尖锐得像把刚磨好的刀,一下把刚冒头的疑惑按了回去。

他赶紧把手机塞回兜里,心里吐槽:这破铃怎么比班主任还准时?论坛瓜没吃着,倒先得听数学课——果然人生就是这样,你越想知道的事,越像藏在抽屉最里面的漫画,总被作业挡着,看得见摸不着。

下午的数学课,阳光斜斜地照在黑板上。

粉笔字被晒得发暖,连粉尘都在光里飘得慢悠悠的,可路明非却觉得浑身发冷。

讲台上老师讲得唾沫横飞,函数图像画了满黑板,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感觉全班的目光像小虫子似的,在他背上爬来爬去。

有人回答问题时,故意把“函数图像的拐点”说成“某人恋爱的转折点”,引得全班哄笑;还有人把“对称轴”扯到“情侣衫的对称美”,连老师都忍不住往他和陈雯雯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

路明非的脸慢慢热起来。

不是害羞,是愤怒。

像有团小火苗在他胸口烧,越烧越旺——他平时是爱说烂话,是像块没人要的橡皮屑,可这不代表别人能把他当笑话讲,把陈雯雯当谈资嚼。

尤其当老师第三次看过来,眼神里那点“原来如此”的了然时,路明非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腿在地上划了道刺耳的响。

比早上被班主任训时还响,像指甲狠狠刮过黑板,刺得人耳朵疼。

整个教室瞬间静了。

连窗外的蝉鸣都像被掐断了,只剩下吊扇转动的“嗡嗡”声,慢得让人窒息。

路明非低着头。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可周身的气压却低得吓人——那是平时藏在眼底的狮子醒了,哪怕只是露出点爪子,也足够让人不敢靠近。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掌心的冷汗把校服袖口浸得发潮。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全班。

刚才还起哄的男生赶紧别开了眼,女生们也低下头,假装翻书,没人敢跟他对视。

路明非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似的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够了。”

“你们面试回来闲得慌,就去做套卷子,别在这儿嚼别人的舌根。”

“陈雯雯是社长,我是理事,我给她递件外套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冬天见人冻着,都眼睁睁看着?还是说,卡塞尔学院教你们的第一课,就是把别人的善意当笑话讲?”

说完,他转向讲台,弯腰鞠了一躬。

语气软了点,却还是带着点硬茬,像没磨平的石头:“老师,对不起,打扰您上课了。我保证后面不会再出乱子。”

老师愣了半天,手里的粉笔都忘了放下。

他教了路明非两年,印象里这孩子永远是低着头说烂话的衰仔,说话时总爱挠头,眼神躲躲闪闪,哪见过这样眼神带刺、气场全开的样子?就像平时温顺的小土狗,突然露出了藏在绒毛里的牙,连尾巴都绷得笔直。

老师咳了两声,摆摆手:“坐下吧,上课。”

路明非坐下时,能感觉到陈雯雯的目光落在他背上。

暖暖的,却又有点沉——像晒了一下午太阳的棉花,压得人有点慌,想躲又躲不开。

他心里嘀咕:刚才那股劲儿跟喝了假酒似的,现在腿还软呢,手心的汗都没干——衰仔就是衰仔,装狮子装不了三分钟,回头肯定又要被人说“装模作样”。

可转念又想:人总是怕别人的目光像潮水,怕被淹得喘不过气,可真当潮水涌过来,倒想捞起块石头砸回去——哪怕石头是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自尊,砸出去总比被淹着强。

下课铃一响,路明非就想往厕所躲。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班里的目光,哪怕是好奇的,也觉得像针在扎。

可刚站起来,就被身边的人拽住了袖子。

是柳淼淼。

她还穿着那件蓝色礼服,身上飘着淡淡的牛奶味,混着点钢琴室的檀香——那是她练琴时总待的地方,连衣服上都沾着点木质琴键的气息。

这味道比陈雯雯的栀子花香更软,却也更勾人,像刚温好的牛奶,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怕烫着。

“路明非,你刚才好厉害啊。”

柳淼淼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在暮色里投下小小的影子,“他们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

路明非赶紧摆手,耳朵有点发烫——被这么温柔的女生夸,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身上沾了没擦干净的粉笔灰,想拍又拍不掉,“我就是……就是没忍住,脑子一热就站起来了,现在想起来还怕老师骂我。”

柳淼淼的目光飘到陈雯雯那边,又很快转回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路明非的胳膊。

那触感软得像棉花,却带着点刻意的轻颤:“那……陈雯雯学姐身上的外套,是你的吧?”

“啊对,”

路明非又开始说烂话,试图掩饰刚才的窘迫,“她穿得太少了,我怕她感冒——毕竟是社长,要是冻着了,文学社活动没人组织,我这理事还得背锅,到时候又要被老师训。”

柳淼淼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扇了扇。

她突然凑近了点,声音压得更低,像跟他说什么悄悄话,温热的气息扫过路明非的耳廓,有点痒:“那我呢?”

路明非愣了。

像被人突然问“1 1等于几”却忘了答案似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看了看柳淼淼的礼服,又摸了摸自己空着的肩膀,窘迫得耳朵都红透了:“你……你穿得挺暖和的啊!而且我就一件外套,刚才给了社长,现在没多余的了……总不能把我这校服背心给你吧?那也太寒酸了,配不上你的礼服。”

柳淼淼“噗嗤”一声笑了。

那笑声软得像牛奶里加了点糖,甜得发晃,连暮色都好像亮了点。

她从课桌里拿出个黑色的袋子,拉链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里面是件深灰色的外套,布料看着就高级,在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领口绣着小小的“Armani”标志——那标志路明非在杂志上见过,是他攒三个月零花钱都买不起的牌子。

路明非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这不是上次柳淼淼被绑架时,他给她套上的那件吗?

还是酒德麻衣当初买给他的。

柳淼淼当时说“洗干净就还你”,可每次见面都找借口说“忘了带”“还没晾干”,他还以为这衣服早丢了。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柳淼淼拿起外套,递到他面前,眼神里藏着点坏笑,像偷了糖的小孩,却还装着无辜,“这是上次你给我的那件,本来想还给你的,可今天风好像也挺大的,我有点冷……不如再借我穿穿?”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

他突然想起,上次柳淼淼说要还外套,却总找各种理由拖延,现在看来,哪是忘了?根本就是没打算还!

可他嘴上还是说烂话,没法拒绝:“啊?哦好啊,没问题!不就是件外套吗?借多久都行,你要是喜欢,不还也行——反正我也穿不着这么贵的衣服,穿出去别人还以为是假货。”

“那太好了。”

柳淼淼笑着站起来,把外套递给他,指尖故意蹭了蹭他的手心,“那你帮我穿一下吧,我自己有点不方便——礼服的拉链有点紧,抬手不太方便。”

“啊?”

路明非蒙了,像被人塞了个烫手的山芋,手都抖了一下,“穿……穿外套?我帮你?”

他看了看周围——全班的目光又聚过来了,这次是艳羡,还有点看热闹的意思,连陈雯雯都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手上,像蒙了层雾,看不透情绪。

柳淼淼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微微抬了抬肩膀,肩胛骨在礼服下显出好看的弧度。

她的头发轻轻落在肩头,带着点牛奶味的气息,飘进路明非的鼻子里,让他有点晕。

路明非没办法,只能拿起外套,小心翼翼地帮她套上。

外套的袖子有点长,衬得柳淼淼的手更小了,指尖露在外面,像嫩白的葱段。

他帮柳淼淼拉好拉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那触感凉得像玉石,却带着点刻意的停留。

“谢谢你啊,路明非。”

柳淼淼在他耳边轻轻说,声音软得像羽毛,却带着点得逞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路明非直起身,看着柳淼淼转过身来,在全班的目光里冲他笑。

那笑容甜得像糖,却让他心里有点发慌——他突然明白,柳淼淼哪是借外套?分明是把“这是路明非的外套”贴在自己身上给所有人看!

外套这东西跟人情似的,借出去容易要回来难,尤其碰到会装无辜的大小姐——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这破外套给她,现在好了,自己倒成了她的“道具”了!

可看着柳淼淼眼里的光,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就像人总说“不要随便借东西给别人”,可真当对方用软软的语气求你时,你还是会点头,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亏了。

年少时的人情债,有时候比山海还难还,因为你总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那点温柔裹住了,连挣扎都忘了,只记得那点甜,却忘了甜背后藏着的“算计”。

暮色漫过教学楼的顶,像泼了桶掺了水的墨,把影子拉得老长,缠在地面的砖缝里,像条没尽头的路。

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余音绕着墙角转了两圈,才慢慢散了,像只没找到窝的猫。

路明非捏着那张“准予离校”的签字单,指尖反复搓着纸边。

纸是学校统一的稿纸,糙得磨手,被他手心的汗泡得发皱,右上角的红戳晕开点油墨,蹭在指腹,有点硌——这玩意儿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折磨人,刚才跟老师解释“不是去网吧”时,他舌头都快打结,活像犯了错的小学生。

他把单子胡乱塞进口袋,拉链没拉严,纸角露在外面,被风刮得晃了晃。

身后突然飘来栀子香。

不是花店那种浓得发腻的香,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混着点叶梗的凉,轻得像要飘走。

陈雯雯站在路灯下,白裙被光裹着,像浸了奶的棉花,手里攥着本《高二数学同步练习》,封皮的边角被翻得卷起来,页脚还夹着片干枯的蒲公英——是上次文学社活动时,她落在桌角的。

“不再补两道题吗?”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扫过蒲公英绒毛,“昨天那道解析几何,你算到最后一步,卡住了。”

柳淼淼跟在她旁边。

浅蓝色礼服外面套着路明非的Armani定制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身上的牛奶味混着晚风飘过来,比下午教室里的发胶味舒服多了。她手里提着透明文件袋,几张打印好的习题露在外面,指尖勾着袋口的绳,轻轻晃着,像怕风把纸吹跑。

“算啦算啦!”路明非赶紧摆手,耳尖有点发烫,又开始说烂话掩饰,“再算下去我脑子该冒白烟了——你看这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跟俩陌生人坐同桌似的,硬凑一块儿多尴尬?再说我真有私事,得去查个人。”

陈雯雯的目光落在他没拉严的口袋上,睫毛垂下来,把眼底的光遮了一半,习题册的页脚被她指尖掐出道白印:“查人?谁?”

路明非的手顿在口袋拉链上。

像被人突然问起藏在箱底的旧玩具,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挠了挠头,声音低了点:“苏晓樯。你们……还记得吗?”

陈雯雯和柳淼淼同时愣了。

柳淼淼的指尖停在文件袋绳上,耳尖的红还没褪,却多了点茫然:“你要去找你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陈雯雯也轻轻蹙了蹙眉,指尖捻着那片干枯的蒲公英,眼神里藏着困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具体是谁。是文学社的成员吗?我记不清了。”

路明非的心沉了沉,像被晚风灌了口凉水。

他早该想到的——从苏晓樯消失那天起,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有他还攥着那些记忆,像攥着块没人要的糖纸。

“算啦,你们不记得也正常。”他又开始说烂话,试图盖过心里的涩,“她当初多张扬啊,跟小太阳似的,说话loud(大声)得能震碎玻璃,上次运动会还带头喊加油,把隔壁班的气势都压下去了——可不知道为啥,就跟被人按了‘删除键’似的,大家全忘了。也就我这破记性,还攥着她当初的样子,总得去看看她去哪儿了。”

“你要去查她消失的事?”柳淼淼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多了点好奇,袖口蹭到路明非的胳膊,软乎乎的,“她是……出什么事了吗?听你说的,她不像会悄悄不见的人啊。”

“算是吧。”路明非叹了口气,声音沉得像浸了水,“想去查点信息,总不能让她跟人间蒸发似的,连个影子都没了——就像你刚买的限量版漫画,还没看完就丢了,别人都忘了有这本漫画,只有你还记得封面多好看,心里总空落落的。”

陈雯雯的指节轻轻蜷了蜷,蒲公英干花从习题册里滑出来,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滚了半圈。

她没再追问“苏晓樯是谁”,只是点了点头,语气里的温柔像刻意调过的:“需要帮忙吗?比如查资料,或许我们能帮上。”

路明非愣了愣,随即又开始挠头,眼神躲躲闪闪:“你们?你们知道寰亚集团不?就是人家说的黑太子集团,听着跟黑帮电影似的,其实老有钱了——上次学校那批天文望远镜,就是他们捐的,你们还有印象吗?”

“望远镜我记得!”柳淼淼先接话,眼睛亮了点,“去年学校搞天文展,还用了那批望远镜,我爸说那是黑太子集团捐的,当时我还觉得好厉害。”

陈雯雯也跟着点头,白裙在风里晃了晃,像株慢慢扎根的蒲公英:“对,文学社去年搞过‘夏夜星图’的课题,用的就是那批望远镜——当时赵孟华还非要给大家讲星座,结果把星星认错了,闹了笑话。”

“但在我的记忆里是苏晓樯让家里捐的。”路明非赶紧接话,声音里多了点急,像怕她们又忘了什么,“她当时跟我说,‘文学社搞天文,总不能用破破烂烂的望远镜吧?’跟个小霸王似的,直接拍板让家里安排,却又怕别人说她‘炫富’,特意让家里以集团名义送过来——其实她就是嘴硬心软,想帮大家又不想声张。”

陈雯雯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像在拼凑零碎的记忆:“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那批望远镜来得突然,现在想想,能这么干脆拍板的女生,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很张扬自信。”

柳淼淼也点了点头,嘴角弯了点:“听起来是个很飒的人呢,你这么记着她,你们关系很好吧?”

“算……算是朋友吧。”路明非摸了摸鼻子,窘迫得耳尖也红了,“我叫她‘小天女’——她脾气有点傲,却不讨人嫌,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敢说敢做,叫这个外号挺贴的。不像你们,一个是社长,一个是小美女,都有响当当的‘标签’。”

柳淼淼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从耳尖到脸颊,像牛奶里掺了草莓酱。

她赶紧别开眼,指尖绞着针织衫的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别……别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陈雯雯没管她的羞涩,只是盯着路明非,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像在攥什么东西:“那我呢?你叫她小天女,叫淼淼小美女,我呢?”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像踩空了楼梯。

他赶紧打哈哈,眼神飘向远处的路灯,手又开始挠头:“社长就是社长啊!多特别,跟商标似的,一叫就知道是你,哪用得着别的外号?再说你这么文艺,叫啥都显得俗,‘社长’俩字最配你,比诗还好听。”

陈雯雯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栀子香飘得更近了点,她的眼尾弯起个浅淡的弧度,像蒲公英的绒毛,软乎乎的,却带着点勾人的劲儿:“算你会说。”

她转开话题,指尖划过习题册的封面,把刚才掉在地上的蒲公英干花捡起来,夹回页脚:“这么说来,苏晓樯当初是为什么加入文学社的?”

“因为赵孟华。”路明非点头,声音有点发涩,“赵孟华当时是文学社的骨干,写的诗还登过校刊,苏晓樯喜欢他,就大大方方加入,天天把那本校刊揣在包里,跟揣着明星海报似的,一有空就翻——可惜赵孟华眼里好像只有别人,没看见她的心思。”

柳淼淼眨了眨眼,带着点茫然又好奇的神色:“赵孟华?他……喜欢的是陈雯雯的吧?我好像听过这个说法,可苏晓樯这么张扬地喜欢他,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看着路明非的侧脸,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孤零零的,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你这么拼着去找她,就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吗?可大家都忘了她,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孤单?”

路明非的动作顿了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边沾了点下午在礼堂蹭的灰,像藏了点没说出口的委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声音里没了烂话的轻佻,多了点发沉的认真,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孤单也没办法啊。”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就像你有钢琴,陈雯雯有文学社,我没什么特别的,朋友也没几个。”

“人们总说‘死亡不是生命的尽头’,我觉得不对——死亡好歹有块碑,上面刻着你是谁,可遗忘呢?”

“没人记得你,你就跟没在这世上蹦跶过似的。”

他抬起头,眼神里藏着点没熄灭的光,像暮色里的星星:

“可我还记得她。”

“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记得她给我带的草莓味棒棒糖,记得她偷偷捐望远镜时的别扭——只要我还记得,她就没‘死’,我得把她找回来。”

他没说的是,那个雨夜,苏晓樯的吻软得像棉花糖,带着点草莓味的甜,至今还留在他的记忆里,像颗没化的糖,藏在心底最软的地方,碰一下都觉得甜。

陈雯雯和柳淼淼都没说话。

晚风把陈雯雯的栀子香吹得更远了点,柳淼淼的牛奶味也软了些,路灯的光落在三个人身上,像裹了层暖融融的纱,把沉默也裹得软了点——她们或许还记不清苏晓樯的样子,却从路明非的话里,摸到了那个女生存在过的痕迹。

过了好一会儿,陈雯雯才走上前。

她轻轻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指尖凉得像霜,却带着点刻意的力度,像在给他打气,又像在他身上做什么标记。

“说得很好。”她的声音软得像浸了暮色,“就算我们忘了,你记得就好。”

柳淼淼也跟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耳尖的红还没褪:“你一定能找到她的,路明非。如果需要查黑太子集团的事,我可以问我爸爸——他认识那边的人,说不定能帮你找到线索。”

陈雯雯突然上前半步。

凑到路明非耳边。

她的头发轻轻蹭过路明非的耳廓,带着点栀子香的凉,声音压得极低,像风刮过蒲公英的绒毛,软得痒人,却带着点钉钉子似的力度:

“我的文学社理事。”

“现在我以社长的身份命令你——”

“找到那个叫苏晓樯的社员。”

她的气息扫过路明非的耳尖,有点痒,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记住,你是我的理事。我的。”

“要保证安全,要带着她回来,让我们也记住这个……你放在心上的朋友。”

路明非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像被烫到似的,赶紧往后退了半步,连说话都磕巴了,烂话又涌了出来:“保……保证完成任务!社长放心,我肯定把苏晓樯找回来,到时候让她给你们讲讲捐望远镜的事——要是找不着,我就……我就多做十套数学题!”

他说完,转身就往校门口走。

脚步有点急,却比刚才更稳,校服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终于找到方向的鸟。

柳淼淼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还勾着文件袋的绳,轻声问陈雯雯:“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陈雯雯转过身,白裙在路灯下泛着软光,嘴角勾着点浅淡的笑,栀子香飘在风里:“没什么,只是希望他能带着答案回来。”

柳淼淼没再追问。

她刚才听得很清楚,那句“让我们也记住这个你放在心上的朋友”,像颗种子,埋在了风里,也埋在了她心里——或许她们现在还记不清苏晓樯的样子,但路明非的认真,已经让那个名字有了温度。

路明非走出校门时,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

他摸了摸耳尖,还带着点发烫的温度,心里吐槽:陈雯雯这社长也太会“命令”人了,说得跟要去打仗似的,还“我的理事”,搞得我跟她的专属道具似的。

可脚步没停。

他抬头看了看天,暮色浓得像海,几颗星星露了出来,闪着细弱的光。

突然想起苏晓樯当初教他认星座时说的话:“星星不管离得多远,都有自己的位置,丢不了。”

路明非笑了笑,把口袋里的签字单又攥紧了点。

朋友是没贴邮票的信,就算别人都忘了信封上的地址,你也得攥着它走——总不能让风把信吹丢了,把那个叫苏晓樯的人,吹得连痕迹都没了。

路灯的光铺在地上,像条没尽头的海岸线。

他的影子在上面走,像要踩进暮色里的海,走向藏着要找的人的方向,走向那些只有他记得的、没说出口的心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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