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踏上那老旧的楼梯。每一步落下,楼梯板便“吱呀”一声,恰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的凄厉惨叫。
他伸手扶住积满灰尘的栏杆,指尖轻轻滑过那一道道褪色的奥特曼划痕。恍惚间,他仿佛在轻抚着老房子脸上饱经岁月沧桑的皱纹。
终于,他站在了走廊尽头的门前。稍作迟疑后,他伸手推开。生锈的合页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那声音似乎要划破这死寂的空气。
刹那间,屋内的尘埃被惊得四处飞散。在从窗缝中斜射进来的光柱里,它们如同迷失方向的无头苍蝇般慌乱地乱舞。
屋内的大床、桌椅都被塑料布严严实实地罩着。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头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路明非走到沙发前,双手猛地抓住沙发罩。伴随着一声“刺啦”的脆响,灰尘如同被释放的恶魔,汹涌地腾起。
他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那土腥味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他眼眶瞬间发酸。“我去,这一掀,简直像是直接捅了沙尘暴的老家啊!”他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吐槽道。
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物理老师讲过的灰尘颗粒,它们仿佛都变成了军训时抢饭的熊孩子,一个个拼命往他肺里钻。
“都说回忆如尘,平日里不碰它的时候,它就老老实实装死,可一旦碰了,好家伙,这呼吸都能疼得你怀疑人生。”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自言自语。灰白的粉末顺势蹭上了额头,可惜他没带本子,不然真想把这句“至理名言”给记下来。
紧接着,他走向大床,准备掀去那层塑料罩。这一次,他的动作慢得如同在拆解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灰尘慢悠悠地腾起,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那味道里混合着腐朽木头特有的气息,就像是用十年的陈皮泡了一本老旧的书,还带着梅雨季节独有的潮湿,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毛孔,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味儿,简直了!比路鸣泽上完的厕所还上头呢!”他赶忙捂住鼻子,眉峰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随后,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塑料布与他的身体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是某种诡异的尖叫。
他低头看着床板上蜿蜒曲折的裂纹。那些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极了黑暗中吐着信子、蓄势待发的蛇。“我去,今晚要是睡这,明天早上起来我不会直接变成毒蘑菇吧?”他半开玩笑地敲了敲床板。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空心声,仿佛床板下藏着一个人,正用手指轻轻挠着木板,和他玩着一场无声的游戏。
风从窗缝中呼啸着灌进来,发出阵阵呜咽,好似一曲悲伤的挽歌。路明非下意识地裹紧外套,可心跳却愈发急促,“咚,咚,咚”,那声音仿佛是倒计时的钟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走廊。黑暗如墨般浓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凭借着记忆,摸索着墙壁缓缓前行。
曾经童年时那昏黄的灯泡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满墙剥落的墙皮,就像一块块旧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好不容易走到厕所门前,却发现门已经变形。他无奈之下,只能用肩膀使劲撞了一下,门才“嘎吱”一声勉强打开。
他伸手拧开水龙头,铁器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尖啸。那声音突如其来,吓得他差点直接向后翻倒。“我靠,这破玩意居然还能用?”他惊魂未定地嘀咕着。
只见锈水从水龙头里汩汩涌出,在水池里晕染开来。那颜色就像一幅血色的画卷,透着诡异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直发毛,总感觉下一秒就会从水池里爬出什么可怕的妖怪,又或者是婶婶那凶巴巴的脸。
然而,奇怪的是,水流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他盯着那细细的水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网友老唐说过的话:“有些东西啊,就像蟑螂、路明非,还有这水龙头,生命力顽强得很,怎么都熬不死。”
角落里,扫把和拖把静静地立在那里,漆皮早已脱落,斑驳不堪。他拿起洒水壶开始洒水,水珠溅落在地面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就像是给这老房子点上了一颗颗雀斑。
他挥动扫把的速度越来越快,灰尘在空气中起起落落。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闯进了一场葬礼,正在和那些死去的时光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
“唉,清理回忆这活儿,可比扫地难多了。灰尘扫扫总能扫完,可有些东西啊,就算你扫一辈子,它还是会在那里,像个甩不掉的幽灵,缠着你不放。”他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墙缓缓滑坐下来,后背被碎砖硌得生疼。
路明非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和这间破旧狭小的老房子死磕到底。尘螨在阳光斜切进来的轨迹里,跳起了疯狂的死亡探戈,被他挥舞的鸡毛掸子追得四处逃窜,屁滚尿流。
墙角的蛛网宛如被遗忘在岁月角落里的婚纱裙摆,他扯下来的时候,那蛛网还带着某种陈旧而坚韧的质感,似乎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最后,他像一滩烂泥般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瞬间,霉味混合着被惊动的灰尘味道,一股脑地涌进他的鼻腔,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恶作剧般往他肺里使劲塞了一团潮湿的旧报纸。
“我去,累死本大爷了,感觉自己都快变成狗了。”他对着天花板大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翘起的木纹,“这事儿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信,堂堂一个掌握超能力的人,居然在这儿跟灰尘较上劲了,还输得底儿掉,简直太窝囊了。”
沙发的弹簧不堪重负,发出一阵疲惫的呻吟。那声音,就像某种古老生物在漫长岁月里积攒的叹息,充满了沧桑与无奈。
路明非再度坐回原位,膝盖紧紧抵着下巴,活脱脱像只受到惊吓而蜷缩起来的小动物。
阳台之外,夜空仿若一块被浓稠墨汁肆意泼洒的黑色绒布,深沉而压抑。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或许,是在他与那堆积如山、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的陈年灰尘展开第七回合大战之时?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丝丝缕缕地往毛孔里钻,带着一股独属于江水的腥气。这座城市仿佛被下了诅咒,天空破了个永远也无法修补的洞,眼泪似的雨水无休无止地淌着,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宣泄出来。
夜空黑得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月亮隐匿了踪迹,星星也像是害怕这浓稠的黑暗,纷纷躲了起来。就连平日里总是闪烁着,划破夜空的飞机航灯,也吝啬地不肯露脸。
路明非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这片黑暗,眼皮沉重得仿佛被灌了铅。每一次眨眼,都变得异常艰难。
“真是可笑啊。”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而,但那声音却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以前跑个八百米,我都能像条死狗一样,苟到最后一名。现在扫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屋子,这具被龙血改造过的身体,肌肉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可偏偏这颗破脑袋,却像是要提前退休罢工了。”
身体里那股属于龙血的力量,依旧在安静地流淌着。宛如一座沉睡的火山,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精神却像是被一只无形且充满恶意的大手,揉搓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废纸,完全没了形状。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驾驶着一辆顶级配置的超级跑车,发动机轰鸣,动力澎湃。然而,却被困在了一条没有尽头、弥漫着浓雾的高速公路上,堵了整整三天三夜。任凭引擎再强大,在这漫无边际的虚无与绝望面前,也显得那么无力。
人呐,最疲惫的时候,往往不是在与强大的敌人浴血奋战之时。而是根本找不到那个可以让你全力以赴去对抗的对象。这片死寂般的黑暗,就是这样一种存在。你拼尽全力挥出的拳头,打在上面,却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泥沼。只换来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疯狂地燃烧着。仿佛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密封罐头,闷热、压抑,找不到一丝解脱的缝隙。
他的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带着他猛地撞开了阳台的窗户。
雨后的风,裹挟着潮湿泥土的气息,如同一头狂野的小兽,狠狠地撞在他的脸上。那股凉意,顺着衣领迅速钻了进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仰起头,任由风肆意地揉乱他的头发。衣角如同旗帜一般,噼里啪啦地拍打着他的大腿。在这狂风的拥抱中,他身体里的燥热似乎渐渐褪去。然而,他的心,却依旧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紧紧缠绕着。
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
突然,路明非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自己居然像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洁工一样,满头大汗地在那里扫地?而他,可是刚刚觉醒了超能力,拥有控风之力的家伙啊!
这就好比一个拥有绝世武功的大侠,却在最开始的时候,拿着一把破扫帚,在角落里默默打扫着灰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
“我可真是够傻的啊,简直就是个超级大笨蛋。”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那自嘲的话语,就像被这狂风撕成了无数碎片,消散在夜色之中。
就在这时,对岸的别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点亮,瞬间亮如白昼。那灯光,在这浓稠如墨的黑夜里,骤然炸开。仿佛一颗坠落人间的冷星,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那是……柳淼淼家?”路明非喃喃自语道。他的目光,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牢牢地粘住了,再也无法移开。
别墅三楼的阳台,薄纱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如同仙女的裙摆。透过那层薄纱,里面的人影模糊得就像一张还未显影的古老胶片,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路明非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在那层薄纱窗帘的背后,原本模糊不清的色块,正如同被一双神奇的画笔慢慢勾勒,逐渐凝出了一个人形。
这一过程,就像是一幅古老的水墨画,在湿润的宣纸上晕开了最后一笔。每一个细节都在慢慢变得清晰——那是一个站立着的人,就站在阳台的栏杆边,与路明非隔岸遥遥相望。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突然变成了一面被疯狂敲击的战鼓,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