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影缠门 第17章 夜惊

作者:萧魔王 分类:悬疑 更新时间:2025-11-04 08:27:14
最新网址:www.wuquge.com

进了腊月,风就烈了。老槐树的枝桠晃得“呜呜“响,像谁在哭,把井边的莲花叶吹得卷了边,青茎却还硬挺挺地立着,石缝里的细毛沾了霜,白花花的,倒比往日更显眼。二柱蹲在灶膛前搓草绳,绳要搓得紧些,好给糖崽捆棉袄——这娃昨夜又蹬被子,小胳膊露在外面冻得冰凉,莲娘塞在他枕边的莲子灯明明亮着,偏他睡得沉,半点没察觉。

“二柱哥,糖崽的虎头鞋找着没?“艳红抱着叠旧布从厢房出来,布上落着点灰,是从箱底翻出来的,“三奶奶说穿虎头鞋能压惊,前几日糖崽总说井里有黑影,许是吓着了。“

二柱手一顿。黑影?这几日他夜里守着灶火,倒没见井里有啥异样,莲娘隔三差五会从水里浮上来坐坐,白衫飘在风里,软得像云,只会往糖崽的布偶上盖草叶,哪会是黑影。他往井边瞥了瞥,水面结了层薄冰,映着月亮的影子,冰缝里渗着点黑,是泥,倒被艳红说得心里发毛。

入了夜,霜下得更厚了。糖崽缩在被窝里,小脑袋往二柱怀里拱,“叔,白娘咋不唱歌了?“白日里他总缠着问莲娘,三奶奶只说“白娘困啦“,可娃的记性好,记着秋分那天莲娘塞给他的甜莲子,总盼着再闻那软乎乎的香。

“等开了春就唱。“二柱摸了摸他的头,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照着墙,烟袋和黄符的影子都静着,莲娘的影子没像往常那样浮出来——许是天太冷了,她在井里舍不得出来。灶台上的莲子灯还亮着,淡白的光落在那双白布鞋上,鞋面上的莲瓣沾了点灶灰,他伸手拂了拂,指尖竟沾着点凉,像碰了井边的冰。

三更天刚过,院里忽然响了声。不是风声,是“咚“的一声,闷得很,像有啥重物砸在石板上。二柱猛地坐起来,糖崽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哼唧:“叔,啥响?“他按住娃的肩,往灶房外瞅——月光落在井边,冰面上裂了道缝,缝里飘着点黑,不是泥,是片布,粗布,跟爹那件旧褂子的料子一个样。

心“突突“跳起来。爹的褂子布片早被风刮得没影了,咋会飘在井里?他披了衣裳要出去看,脚刚沾地,就闻着点味,不是香,是腥气,淡淡的,混着霜的凉,从井边飘过来,飘得满灶房都是。

“叔,冷......“糖崽往他怀里钻,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抖。二柱低头时,忽然看见娃的手背上落了点黑,是泥,湿的,往肉里渗,擦都擦不掉。他往娃身后看,草席边的墙根下,竟印着个脚印,小的,沾着黑泥,不是糖崽的鞋印,倒像是......哑娃的。当年哑娃总光脚在井边跑,脚底板沾了泥,印在石板上就是这模样。

他攥着糖崽往灶膛边退。灶膛的火还燃着,可暖不进心里,那腥气越来越浓,井边的冰“咔嚓“响了声,裂得更大了,黑布片往上飘,飘得快,竟露出个角,角上绣着东西,不是铜扣印,是个“井“字,用黑丝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谁闭着眼扎的。

“谁?“他低着声喊,火叉捏得死紧。院里没人应,只有老槐树的枝桠晃,晃得影子在地上爬,爬得快,往灶房门口凑。莲子灯忽然暗了暗,光缩成一小团,照着那双白布鞋——鞋面上的莲瓣竟褪了色,白生生的布发了灰,像蒙了层雾。

“叔......“糖崽的声音抖得厉害,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二柱低头,看见娃盯着他的脚——他的裤脚沾着点黑,是方才踩在草席边蹭的,那黑竟在动,顺着布纹往上爬,爬得极慢,像无数细虫在钻。

他猛地往灶膛边跳。火“噼啪“响,溅起的火星落在裤脚上,黑泥“滋“地化了,腥气却没散,反倒往灶台上飘,飘得铜扣子都暗了。他往灶台上看,那对刻“王“字的铜扣子,竟转了个方向,“王“字朝上,像在瞪人,扣子缝里沾着点红,不是红糖渣,是血,淡红的,往灶台上渗。

“咚!“又响了声,比方才更闷。这次听得清,是从坟地方向传来的,接着是“哗啦啦“的响,像谁在扒土。三奶奶在厢房咳了两声,咳得急,却没喊人——她许是也醒了,却不敢出声。

二柱抱着糖崽往灶膛里塞。灶膛的柴灰暖烘烘的,他把娃往热灰里埋了埋,只露个脑袋:“别动,叔去看看。“糖崽攥着他的手哭,小手冰凉,攥得死紧,可他不敢停,那腥气快把人呛晕了,井边的冰“轰隆“塌了块,黑布片全飘了上来,不是一片,是一堆,堆得像个小坟,坟上的“井“字在月光下泛着黑,亮得吓人。

他举着火叉往外冲。刚到院心,就看见井边站着个黑影,高的,没头,肩上搭着爹的旧褂子,褂子上的布片往下掉,掉得满地都是黑印。黑影往他这边转,没脸,却能看见个窟窿,窟窿里淌着水,腥气就是从那儿来的,水落在地上,冰都化了,渗进土里,冒出白泡。

腿忽然软了。不是怕,是控制不住地抖,抖得站都站不稳。那黑影往他跟前走,走得慢,褂子布片擦着地面响,像谁在磨牙。他举着火叉要扎,胳膊却抬不起来,眼瞅着黑影的手要搭上他的肩——那手不是手,是根井绳,湿的,缠着黑泥,往他脖子上绕。

“叔!“糖崽在灶膛里哭嚎。二柱猛地回头,看见娃从柴灰里爬出来,小胳膊上沾着灰,往他这边跑。他想喊“别过来“,可嗓子像被堵了,啥也喊不出,只觉得腿间一热——暖烘烘的,顺着裤腿往下淌,淌在地上,跟黑影淌的水混在一块儿,腥气里竟掺了点臊。

羞得脑子发懵。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生疹子烧得糊涂过,再没这样过。可那黑影还往跟前凑,井绳快缠上脖子了,凉得像冰,他闭着眼等死,却听见“叮铃“响了声——是铜扣子,灶台上的铜扣子不知啥时候飞了过来,撞在黑影的窟窿上,撞得黑影晃了晃,往后退了退。

接着是香,软乎乎的香,从井里飘上来,飘得快,把腥气压了下去。他睁眼时,看见井里浮着片白,莲娘的白衫,她站在黑影身后,手里捏着那颗莲子,莲子的光亮得很,照得黑影的褂子布片“滋啦“响,像被火烧着了。

“滚。“莲娘的声音不软了,冷得像霜,手里的莲子往黑影身上砸。黑影“嗷“地叫了声,不是人声,是井里的蛤蟆叫,往后退着往井里沉,沉得快,褂子布片掉了一地,被莲娘用莲子光一照,全化了,化成黑泥,渗进土里没了影。

腥气散了。莲娘往他这边走,白衫上沾着点黑,是被黑影的水溅的,她蹲下来看他的裤腿,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只是往他脚边放了把艾草,用火点着。艾草的苦香冒起来,烧得裤腿暖烘烘的,臊味被熏得淡了些。

“叔......“糖崽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柱摸着娃的头,脸烧得疼,想站起来,可腿还软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坐在艾草边,暖得想哭。

“是井祟。“莲娘的声音又软了,往井里指了指,“往年冬天井冻裂了,就爱爬出来闹,叼着死人的布片吓人。你爹的褂子沉在井底,被它缠上了。“她往灶房看了看,“三奶奶早知道,没敢说,怕你慌。“

厢房的门“吱呀“开了。三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咳嗽着往灶膛添柴:“烧点热灰捂捂。“她没看二柱的裤腿,只是往井边撒了把红糖,“甜能压邪,让它在底下待着别出来。“红糖落在冰缝里,“滋“地化了,井里的水泛着甜香,把最后一点腥气冲得没影了。

后半夜再没敢睡。二柱蹲在灶膛前,莲娘坐在井边的冰上,手里捏着莲子灯照冰缝,怕井祟再爬出来。糖崽趴在他腿上睡了,小脸上还挂着泪,手里攥着半块红薯干,是方才从灶膛灰里摸出来的,没脏,还甜着。

天快亮时,莲娘往井里沉。沉之前,她往他手里塞了块帕子,是她擦过莲子灯的,软乎乎的,带着香:“擦擦吧。“她笑了笑,眼尾没红,“不丢人,井祟最能勾人怕处,多少汉子被它吓着过。“

他捏着帕子擦裤腿。帕子的香混着艾草的苦香,倒把臊味压得没影了。三奶奶端了碗热红薯汤过来,往他手里塞:“喝了暖。“汤里放了双倍的红糖,甜得牙床发颤,喝着喝着,眼泪竟掉了进去——不是羞的,是暖的,莲娘的帕子还攥在手里,香得很,灶膛的火燃得旺,映得满屋子都是亮的,再没黑处能藏怕了。

早饭时,艳红往井边摆了捆新艾草,用红绳捆着,跟篱笆上的红绳缠在一块儿。糖崽蹲在井边数冰缝,数着数着忽然笑:“叔,白娘的花冻不死!“石缝里的莲茎还立着,青得发亮,上面沾着点白,是莲娘昨夜落下的帕子角,软得像棉絮。

二柱往地里送肥时,路过娘的坟地。坟后的石板上摆着块红糖,是三奶奶放的,糖上沾着根细毛,软的,缠在“妻林氏“的刻字上,缠得牢。风从芦苇荡吹过来,带着点甜香,吹得老槐树的枝桠不响了,吹得井边的冰慢慢化了,化得水泛涟漪,映着莲子灯的光,暖得很,亮得很,再没黑影能藏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帕子,香还在。往后的夜里,莲娘的影子总早早浮在墙上,莲子灯的光亮得更足,灶膛的火也烧得旺,再没闻过腥气。只是糖崽总爱趴在他腿上睡,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他知道娃是怕了,却也不说破,只往灶膛多添把柴,让火光照得暖些——暖够了,啥怕处都能焐化了,哪怕是夜里惊着的那点臊,也能被红糖的甜裹着,落在灶灰里,烧得干干净净,再记不起来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