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四品真意境的关键,是什么?”文添一边关好文修院的门,一边询问扶摇。
他一个泥胎境,对于真意境着实不太了解。
像雾里看花,像水中望月,像隔着茫茫大山。
甚至,连皮毛都未曾知道。
关于该境界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真意境,关键在于,至少领悟一种真意。”扶摇言简意赅,说了又好像没说。
“一定要领悟和灵相关的真意吗?”文添追问。
“不准确。”扶摇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年轻老师,“你弄反了,是和灵相关的真意,更容易领悟。”
文添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迅速给仲白和墨染发着传讯。
若是论谁对晋级四品的弯路最有心得,仲白和墨染绝对算个中翘楚。
最懂得怎么擦线及格通过考试的从来都不是学霸,而是那些屡败屡战的学渣。
“仲白,墨染师兄,我是文添,已从遗迹中寻得治疗韩非师兄的办法,请迅速回到文修院。”
末了想想,还是不够完善,又加上句“务必独自前往。”
通讯里没有说得太清,以免走漏风声,一切,等见面再说。
剩下就是独自等待了。
“扶摇,韩非师兄还希望醒过来吗?”
要想晋级,首先要恢复意识,不然如何理解真意?
“可以啊,他又不是死了。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肉身恢复了,消耗的最低念力增加,导致识海里残留的念力被大幅消耗。”扶摇没好气说道,“早知道不和你出来了?问题也太多了。”
好比老电池安装在了一个新手机上,驱动负荷太大,宕机了。
“那什么时候能醒来?”文添放下心。
“睡饱了,自然就醒了。”扶摇回了最后一句,然后就再也不理会文添。
文添只得一旁静坐,把储物戒指中尚未在遗迹里消耗的,有助于补充念力的灵丹妙药,统统碾碎了,顺着被烟草浸渍的发黄的牙齿缝,喂给韩非。
光武学院,还在交易所兑换物品的仲白和墨染,吵得不可开交。
“花环要用紫色的马鞭草,严肃大气。”仲白坚持。
“不,就用青色的风铃花,和韩非的砚台色调也更搭配些!”墨染固执己见。
“可一个风铃花环,足以买四个马鞭草的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灵石?韩师兄憋屈一生,葬礼还不给他办得风风光光。”墨染这个老好人,难得发了脾气,“师弟啊,钱怎么让你越管越少啊?是不是偷偷给自己加餐了?”
仲白气得跳脚,“师兄啊,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还不是你和韩非师兄的锅,说文添进遗迹怎么能没有件储物法宝,怎么能没有恢复的丹药,怎么能没有件趁手的兵刃,行,好话你们说,坏事我来做也认了。文修院这几年也没得到院里什么拨款,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是啊,也不知道师弟在遗迹中怎么样。”墨染突然还有些怀念。
就在此时,双人的身份令牌同时亮起白色的光。
白色闪光,意味着同门来讯。
两人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迅速查看令牌。
现在不在身边又在学院的同门,可不就韩非师兄吗,可别遇上什么麻烦。
仲白和墨染反反复复把传讯读了好几遍,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消息字数也不多,却有些难以理解。
“这么说,院长他们回来了?”墨染看向仲白。
“不曾,近日都没有浮空飞艇降落。”仲白也很疑惑,“这次金仙遗迹,结束的够快啊。”
“会不会有人冒充?或者是恶作剧?”墨染显得贼兮兮。
“回去看看吧,冒充也得有好处啊,我们文修院可能都没有文添他们村村长有钱。”仲白挥手向着负责兑换的长老打了个招呼,“老马,这些先替我留着,有些急事要处理。”
马长老笑眯眯点点头,“行呐,就丢那里就行。”
心里却止不住吐槽。
你俩一没课上二没固定差事,整个文修院加起来不过一手指数的成员,买不起就说买不起呗,何必整这一出?
你们面子是保住了,我兑换处的工作量可就大了。
哪有功夫拿出各种物资给你们两个穷鬼挑挑拣拣。
仲白和墨染告别马长老,全力赶路。
他们赶到的时候,韩非已经悠悠转醒,在文添的服侍下,正小口小口喝着安神的汤药。
“文添!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谁捡到你的身份令牌冒充你呢!”墨染察觉到韩非的生命力旺盛了许多,一下子声音都轻快了起来。
“何物竟有如此神奇功效?”仲白眼睛瞪大,上前捏了捏韩师兄上臂的肌肉。
紧实有力,甚至比他的还要朝气蓬勃。
文添对着旁边的菜圃努努嘴。
那截被削掉尖尖的不老根,正和一群粗壮的青皮大萝卜一起,插在旁边的泥壤里。
“暴殄天物啊!师弟。”墨染心疼地弯下腰,几乎匍匐在地,双手拢起,想挖出来换个更好的地方,却又怕挖掘不当伤到灵根,一时间撅着肥硕的屁股,在那里僵持不下。
“这逆天灵药,怎么能随意插在地里呢?要是哪天做饭的时候没注意,给炖了,估计连死的心都有了!”墨染还在一个劲儿的碎碎念。
“这不重要。”文添虽然不愿意破坏现在美好的氛围,但无奈这两个激动的师兄都去围观那截不老根,看都没看韩非师兄一眼。
“不过,现在有个更大的麻烦。”文添苦笑,“韩非师兄的肉身是恢复了,但是念力和识海,依旧濒临破败。”
仲白一怔,粗粗探查了一下韩非的识海状态,马上脸色垮了下来。
他这才明白,韩非现在的清明,不过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还有什么能做的吗?”墨染看向文添。
文添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文修院新的顶梁柱。
说去金仙遗迹就能去,说带回续命的圣药就带回来。
似乎这小子想办成的事儿,就没有一件落空的。
“有,韩非师兄,尽可能的保持清醒,再困不要睡觉。”文添用手撑起韩非的饿眼皮。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韩师兄的精神状态又差了不少。
“我需要知道,韩师兄为什么不能晋升四品真意境。”文添转过身,对着眼前两个霜打的老茄子,“尽可能简洁。”
“文添,放弃吧,我们文道,晋升四品,几乎没有可能。”墨染退堂鼓一流,“成为四品真意境修士,必须要领略一个真意。”
“越是和真灵契合的真意,越容易领略。比如如果是剑修,速之真意,锋之真意,切割真意,都较容易领悟。”
仲白没有去给文添浇冷水,既然一个一品泥胎都有信心帮助三品御灵境晋升了,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文道呢?”文添不解,“韩非师兄的灵,是砚台吧,为何和砚台契合的真意,如此难理解?”
“我们文脉,没有参照,没有传承,没有辅助真意领悟的宝物。”仲白苦笑。
“是啊,脑袋都想破了,这和砚台有关的真意,是一个没找着。”墨染也是一筹莫展。
“这样,让我一个人想想。”文添有些灵感,但还有些疑惑需要进一步问清楚,“如果说,我能帮韩非师兄领悟真意,后续还有没有其他麻烦。”
“再无,只有这一道关卡。”仲白见文添信誓旦旦,心中还真涌现出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来。
“好。”文添闭目,就地盘膝坐下。
他识海的思绪很驳杂,需要自己一点点理清楚。
他在心中不断自问自答,抽丝剥茧,想找到最核心关键的东西。
“为什么剑道容易领悟真意,而砚台就不容易领悟?”
“因为剑道是大道,修习的人多,大道宽阔,传承多,经验多,就好比修习剑道的师兄,掌握了何种剑意,后面的师弟就可以省去很多摸索的功夫,加以借鉴。长此以往,开枝散叶,真意境也就不再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那为什么,文道不可以?”
“文道缺少经验,缺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缺少一个引路的头羊。若是韩非修的是剑道,或许已经是一方谪仙,他的天赋并不低,甚至称得上人中龙凤,但是做为真意的首个领悟者,依旧不够。”
两个核心的问题想清楚,文添开始思索下一步的方案。
识海里有许多细小的灵光闪过。
“所谓真意,更像是一个形容词,而文道修士的灵,比如笔,墨,砚台,以及自己的竹简,就像是诗中的意象。”
“有了!”文添眼睛亮起,感到全所未有的自信。
“仲白师兄,可否有方法隔绝文修院的灵识探查,等会儿可能会有些大动静。”文添迅速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宜,“墨染师兄,我需要大量的笔墨纸砚,劳烦帮我在院子中摆好。”
“阵法倒是不难,我也有所涉猎。”仲白干干脆脆,毫不墨迹。
文道这么些年走不通,一些简单的阵法,还是能布置的。
手中阵盘、阵旗浮现,迅速布置在文修院四角。
“师弟你还会这一手,真是朝夕相处这么久,没见你展示过啊?”墨染都惊了。
“我这阵法,只是很简单的基础阵法,不过也是学自王维中长老,算是基础阵法里功能相当强大的了,不过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仲白解释道,“四品修士犹如雾里看花,五品修士虽然能顷刻间看破,但也会留下一股念力。”
墨染也催动灵力,布置好笔墨纸砚,“师弟,都准备妥当了。”
台子都搭好了,就看文添要唱哪出戏了。
文添清清嗓子,上了这么多年学,倒是头一回给别人上课。
他觉得还少块儿黑板,吩咐道:“仲师兄,替我将宣纸悬浮,便于展示。”
仲白已经坐好,招招手,一摞宣纸悬浮,在空中连成一面硕大的,曲面白屏。
“韩非师兄,接下来,我要给你授课,课程之中,我是师,你是学习的学生,我希望每一个字,你都能认真地听进心里。”
文添朗声,姿态十足。
他并未问过文修院这三人称呼过老师,不是因为不尊重,也不是认为自己并未接受过这三人的教诲。
只因为在文道上,他自认,比在座三位,要强了那么几分。
达者为师!
韩非见这架势,整了整青衫,把烟斗也往一旁放好。
聚精会神。
他早就想和文添说,临别之前,能不能再让他听一首,听一首那字字珠玑,回味无穷,妙笔生花的诗词。
“古人常说,笔墨纸砚,是文房四宝。”文添开讲,“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
韩非,墨染,仲白皆全神贯注。
他们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
“砚向来有文房之首的美誉。”
“四宝砚为首,笔墨兼纸,皆可随时收索,可与终身俱者,惟砚而已。”
韩非频频点头,不停记录的同时,还不忘给仲白和墨染抛个小眼神。
“砚台,仅仅是研墨的石头吗?此言差矣!”
文添举起身旁那方砚台,“无论是造型线条的内敛和峭拔、质地的坚硬与温润、工艺上的雕琢与自然,均是一种分寸感极强的表现,恰如文人的德行。”
“分寸感?”韩非在纸上写下这三字,而后圈了起来。
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感念。
“磨墨,是砚台最最基本的功能,可,仅限于此吗?”文添目光在三个被唬住的小老头身上来回跳跃,“磨墨的同时,也是在磨砺的心性。”
“磨墨如病夫,执笔如壮士。”文添点名韩非,“韩师兄,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韩非被点到,没有急于回答,反倒是认真想了一会儿,“磨墨的时候,要像病人一样又轻又缓,执笔写字的时候,要像壮士一般遒劲有力。”
“不错!”文添点头肯定。
“砚台是文化的载体,砚台的形状,某种程度上,也是文化的映射。”
“砚铭,则是记载了当时的心情,和对你一生感悟的总结。”
“砚台浓缩了文人的一生,对文化的传播和提高功不可没。”
“没有砚台,就没有当今繁荣的文化。”
“砚台是文房四宝中的重器,唯有砚台,能够流传千年而不朽。”
一句句,一声声,冲击着韩非的世界。
韩非转身,一个人进了房间。
“我有所悟,即刻闭关。”韩非留下这么一句,末了关上房门。
“可谓振聋发聩。”仲白感觉文添的看法和见解,过于超前了。
“认识之深刻,吾辈弗如。”墨染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我在文道上也算天赋卓绝之辈,现在一看,和师弟还是差远了。”
“就感觉,他仿佛活了无尽岁月,纵观过整个文脉的发展,看过衰弱的起点,见过璀璨的瞬间,也看过力不从心的没落。”仲白从文添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沧桑和令人羡慕的阅历。
“希望韩师兄能有所顿悟。”墨染伸了懒腰,“啥时候让师弟也给我安排一节,我感觉御灵境的瓶颈,快要松动了。”
“想得还挺美,师弟欠你的?”仲白把文添的手记小心收好,都是不可多得财富。
不知不觉间,仲白已经有成为文添粉丝头子的潜力。
“师兄们,我累了,先去歇息了。”文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累,“若是韩师兄出关,劳烦通知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