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秦安最后是如何回家的,无人知晓,只是第二天他上班的时候额前多了好几道划痕。
据本人自己回忆反正早晨醒来的时候是抱着马桶的,脖子有点酸,再多的就真的记不得了。
有同事问起他就捂着面颊尴尬笑道:“不小心碰到门框了。”
有好事的同时立刻打趣道:“哎呦,那你家门框可有点凶啊,哈哈哈……”
都晓得急诊的秦医生惧内,看破不说破,那就是好朋友!
早晨八点二十六分,夏天刚来到办公室,打开面板进行一些常规的签到与操作后开始检查起自己的面板来。
【基础理论学:手外科基础理论(熟练度8/10),创伤外科理论(熟练7/10),急救医学(完美10/10),骨科学(熟练9/10)】
【外科基础技能:CT阅片术(8/10),核磁阅片术(专精4/20),体格检查(完美10/10)】
【外科基础操作:清创术(熟练9/10),缝合术(完美10/10),穿刺术(熟练7/10)】
全息窗口中还有一个【颅内减压术】摇摇欲坠的徽章在不断抖动,目前是灰色的,一旦被点亮就会变成永久技能,变成紫色徽章,随着不断地练习等级也会不断提高。
整体还不错,有了虚拟空间可以不断的进行三维练习与复盘,自己的缝合术与清创术在省二院几乎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神外的手术练习的稍稍欠缺一些,后面只要继续加强颅内肿瘤的分离术就可以了,只是急诊神外的手术很少能抢得到,看来还是要多跑跑神外的会诊才行啊。
夏天刚伸了一个懒腰,小姚的大嗓门就从过道传来了。
“夏医生,咱们这边有个病人搞不定。
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蒋医生不是在病房吗?”
“哎呀,他不行!”一说这个更来气,小姚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那个蒋大年在病房围着患者与机器转了一圈又一圈,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就差把全部床位的病例都翻一遍了,最后弱弱来了一句:“要不,咱们请上级医生吧?”
摇人总归是没错的!
“啊??”听完对方的牢骚后夏天愣了一下,怎么可以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另一个男人不行呢?
“快点。”
“啊,好。”夏天笔还没来得及插进上衣的兜里就被直接拽走了。
“他是后半夜收进来的,就是吃海鲜的时候送来的。”
“一直喊肚子疼,值班的医生查了一下,没有明显的急性胰腺炎的症状就直接输了点滴安静了下来,但是后半夜又开始闹腾了。”
“患者是间歇性的肚子痛,可血常规出来了,白细胞数确实是升高了,但是其他的指标都没什么问题,也查不出啊。”
一路上,小姚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夏天接过病历之后匆匆上前按压了几下。
患者赵东,36岁,从目前的症状来看很像普通的肠胃炎。
就在夏天上前查体的时候患者再次高叫了起来,异常兴奋。
“他一直这么亢奋吗?”
“对啊,由于是后半夜,当时也没有神内的医生过来,原本是想着早晨就找神内的医生过来会诊的。”
“行,我知道了。”夏天又上前按了对方小腹右下方两下和侧后方两下,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可是患者只是手舞足蹈的一个劲大叫,根本不配合。
“你记一下,一会神内的医生到了让先排除一下细菌性脑膜炎和中枢神经系统新型隐球菌的感染。”
“患者伴有明显的发烧症状,这一点要加进去。”
“啊,夏医生,你快看!”
小护士突然指着枕头巾捂着嘴巴后退了两步。
就在夏天查体的时候,原本平静下来的患者突然眼眶开始渗血。
“之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是啊,现在又有渗血了,夏医生。”床边另一个小护士赶紧上前托住患者脖子稳定他的情绪。
“先稳住他的情绪。”
“疼,快……受不了了……”
“疼!”
眼眶渗血这是明显的颅内升压的直观表现。
“再上一支止疼药,直接上吗啡,要让患者稳定下来。”
“快点,直接上二级曲马多!”
检查的结果并没有明显的肿瘤与占位,这是什么原因呢?
全身性的痛?
患者依然在死死拽着床单和头发,拼命在床上滚着。
“准备巴比妥吧。”
“哦,好的。”小姚快速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在临床上诱导昏迷是常用的手段,主要目的就是让患者的大脑处在一个自我保护的意识区域内,从而减少疼痛带来的直观伤害。
通过诱导昏迷除了能缓解患者的病痛之外,还能保护未受伤害的脑细胞。
只是持续的时间不能太长,不能治本,需要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直白了说就是在患者的大脑完全down机之前先将他稳住,因为大脑的神经元一旦受损就再难恢复。
赵东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快速完成了巴比妥昏迷治疗术。
夏天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趁着现在,赶紧找出原因进行针对性治疗,先报告上级医生,这肯定是要联合会诊的。”
“那我先去医务科那边一趟,先去报备。”
“这家伙就像是野马一样,力气大的吓人,你看,我的身上都被他弄出淤青了,几乎是骑在他的身上都没用。”
“家属那边问过了吗?吃了啥?还有一些特别叮嘱的?家族病史问过了吗?”
“都问了,就是普通的烤串之类的,还有一点生蚝,毛豆啥的,喝了一些啤酒。”
“行,我一会给曹主任打电话,让他去神内那边转一圈,看看都有谁在。”
“神内的医生先看看是什么情况,他们收这种病人比较多。”
“我们也打过电话了,但是神内说没有病床了,让咱们先治,不行了再说。”
什么叫不行了再说?
这算是兜底么?
夏天刚要转身,这时瞥见对方的心跳速率竟然超过了140.
而麻醉后的心跳一般正常维持在60-90之间。
“快给他补一个脑电图。”
一旁的麻醉师放下手机淡淡问道,“现在?”
“嗯,要快!”
蒋大年快速奔了出去,“我去推机器。”
滋滋滋……
金属电极连接上,电流声迅速充斥屋内。
“脑部的活动波形出来了,他依然在痛!”
“这不可能啊。”
麻醉师和夏天同时起身,盯着屏幕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诱导昏迷中竟然还有痛觉?
在临床上太可怕了,即便是癌症的那种蚀骨之痛在诱导昏迷下也是能按住的,可是这位患者却依然有痛觉,究竟是什么问题?
关键现在他能清晰感知痛苦却无法开口(很多美剧中对付那些大恶之人经常会用到类似的法子)
这也太遭罪了。
“麻烦再做一个脑脊液的检查。”
夏天的直觉告诉自己患者的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了脑子上。
“神内的上级医生到了没有?”
夏天不断在屋内踱着步子,不停捶打着自己的手掌。
“我刚用手机查了所有手头能查的资料,但是很难将发烧,反常性亢奋与深层诱惑昏迷都无法解决的全身性疼痛联系在一起,这似乎从来出现过。”蒋大年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在夏天的后面。
“你看病还要用百度啊?一定出现过,但是并未被归纳到这一档。”
罕见病真正罕见的是不确定性的病症扎堆出现,也就是说其中任意一条都会引发误诊,所以才罕见,所以才棘手。
“患者的病例再给我看一下,调出来!”
夏天不断往上拉,突然在某一页停住了,这名叫赵东的患者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在省二院有多次的就诊记录。
湿疹,荨麻疹,过敏性鼻炎,上呼吸道感染,甚至还有环包皮切术。
蒋大年一拍脑门:这哥们还真是个医院体格啊,没事就往咱医院跑啊,算是忠实粉丝了。
夏天轻轻咳嗽了一嗓子,表情甚是严肃。
荨麻疹和过敏性鼻炎也许会是个突破口。
因为听家属讲,患者还嗜酒如命,这就是最大的隐患。
夏天在屋内踱步了近五分钟之后突然伸手朝着蒋大年的方向大喊着,
“快,给检验科那边打电话。”
蒋大年立刻照做。
检验科那边的甜心大姐慢悠悠地说道,“哦,是赵东这个患者啊,刚准备通知你们呢,他有化脓性的脑膜炎,进展的很快。”
“化脓性脑膜炎?”
夏天一把抢过电话,“柳姐,麻烦你们这边再做一个寄生虫的抽样检查,要细,一定要细。”
“是脑部的寄生虫筛选?”
电话那头明显的愣了一下,这样的病症非常少见,一年到头也遇不到两例。
“那行吧,但我现在一个人在实验室,你可能要等等,我一会赶紧再叫两个人回来,再过一遍吧。”电话那头明显叹了一口气。
“感谢了柳姐,回头请你吃饭……”
咣当!
电话被挂断了。
柳姐:不是?说好请吃饭的呢?时间地点总要说一下吧?微信也不留一个?
“你怀疑是寄生虫?”蒋大年扭头看了一眼。
“现在来看,可能性很大,只有脑部寄生虫的症状能往现在的这个层面来靠。”
“之前看到过一个病例,有过敏性鼻炎的症状的患者,他小时候没事就喜欢对着学校的水龙头使劲往鼻腔里面灌冷水。”
冷水灌洗鼻腔?
“假如再加上寄生虫的话就能说的过去了。”
“这些症状都能吻合上。”
“那你能确定是哪一类吗?”蒋大年来了兴致,立刻搬来一张凳子坐在边上仔细记录起来。
“大概率是福氏耐格里原虫!”
“啥玩意儿?”
净整这些新名词是吧?
欺负人家是差生吧?
蒋大年立马掏出手机开始进行度娘。
一番操作之后还真找到了一篇《福氏耐格里原虫传播特征及防治研究进展》的论文。
这是来自复旦大学一个教授的论文。
这种名为福氏耐格里原虫的寄生虫还有一个更加通俗且惊悚的名字:
食脑变形虫!
这他么的也太猎奇了吧?
这类寄生虫并不多见,一般只是在林地或是草场水源的地方会出现,主要靠着从鼻粘膜侵入,沿着嗅觉神经钻入人脑,成功入侵大脑后会迅速繁殖,并且沿着脑膜向脑中心部位播散,引起化脓性脑膜炎,血管出血和脑实质坏死。
它们在自然界就是以微生物为食的,本身就携带着大量的细菌,所以患者大脑并不是单一性的食脑虫侵蚀。
“夏天,这也太吓人了,不常见啊,太少了,那赵东不是很痛苦?难怪连巴比妥昏迷状态下都按不住他的疼痛,太吓人了。”
“是啊,现在一切症状就能串联起来了。”
患者发烧不退是因为细菌在大量繁殖导致的炎症反应。
而持续的疼痛是因为食脑虫本身的致病性造成的连锁反应。
它依托体表的食物杯的吞噬作用好细胞内的溶解分子进行无差别的攻击患者的大脑神经元,在此过程中不断分泌蛋白质让患者中毒甚至麻痹。当这些元素在体内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释放,引发强烈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剧痛,常规意义上的镇痛已经无法抗衡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检验科那边的电话又来了。
“夏医生,真被你猜到了,我们这边抽取了好几段脑脊液,还真发现了一些寄生虫,拿去化验之后确认是福氏耐格里阿米巴虫。”
柳姐语气中满是惊诧,这个虫子她也只是在文献中见过,现代人条件好了,想感染都很难。
“你这次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啊,我本来都要换班了,又临时给你加了一个小时的班。”
“好好好,改日一定请吃饭!”
柳姐:改日是哪日?能不能走走心啊?
“对了,之前你让人打电话过来,不会就已经是在怀疑了吧?”
眼见对方语气平淡,柳姐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检验科的都没想到这一层,你竟然跑到了我们主任的前头了,你一个临床医生是如何断定这就是福氏耐格里阿米巴虫感染的?工作十多年也很难碰上一次啊,你的依据是什么?”
检验科的医生很少碰到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类寄生虫非常的脆弱。
消化道的消化液,粘膜的分泌液,甚至是口水中的溶菌酶,都能迅速将它杀死。
但是它能存活并且令人谈之色变全因它的另一大特征:对乙酰胆碱高度敏感。
这是哺乳动物的神经递质,也是食脑虫的最大依赖。
食脑虫在进入鼻腔的过程中,被嗅上皮细胞的丰富的乙酰胆碱疯狂吸引,迅速钻至粘膜深处,接着便遇到了乙酰胆碱含量更高的嗅视觉受体细胞。
逐级而上,直至来到了乙酰胆碱的天堂——中枢大脑。
进入颅内之后,食脑虫就会彻底放飞自我,大量繁殖。
结果确认之后,夏天迅速下达了新的医嘱。
首先,杀虫
其次,预防脑疝的出现。
必须要双管齐下才能治本。
夏天快速将这些症状重新梳理了一遍:食脑虫短期内大量繁殖不可避免的带来了颅内的升压,从而压迫主要神经引发脑疝,这是最致命的。
大脑的空间是固定的,如果局部受到挤压,那么势必会影响到其他的神经组织。
医务科很快组织了会诊,曹斌主任以及神外的霍刚主任以及高足关依依尽数到场,普外科的大主任韩明真也亲临一线。
“各位,时间紧蹙,就直接说吧,目前这位患者的情况非常复杂,咱们医院还没有成功的杀虫经验,都来说说各自的看法吧。”韩明真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全都坐下。
霍刚:“患者是夏医生收进来的,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吧。”
夏天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曹斌按住了。
曹斌:“哈哈,老霍啊,你是神外的支柱啊,在座的还有谁比你更有话语权?”
霍刚右手轻轻叩了叩桌沿,“说实在的啊,食脑虫在学术界几乎是无解的,也没有成功的案例可参考。病人被收在咱们院也不一定是好事。”
“有道理,而且要是在肠道上或是肝脏上,我们肠胃科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毕竟可以针对性用药,但是那些药物对食脑虫并无效果啊。”
肠胃科的主任还有点不理解这次会诊为什么会叫上自己呢。
众人都望向了夏天的方向。
“杀虫我们都知道,但是这么杀,如何杀,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还是希望小夏医生不要有什么顾忌,敞开了讲,咱们能用就用,不能用的话也不要给家属希望,让他们早做准备也是咱们做医生的本分。”
韩明真大主任的话语还是略带悲观的。
夏天起身,缓缓说道:
“可以尝试鞘内注射两性霉素B,同时联合米替福新用药直接大剂量给药。”
“双关齐下的好处就是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两性霉素B带来的副作用,减轻肾脏的压力。”
“其次,应用糖皮质激素进行同步抗炎的工作。”
这是为了抑制脑组织的继续肿胀的现象,为抢救争取时间。
“然后就是继续低温诱导昏迷。”
体温下去了,病人脑中的食脑虫活性就会降低,繁殖的速度与分泌蛋白质的速度就会跟着降低,同时还能降低患者本身的脑组织代谢。
夏天的分析有理有据。
“最后一点就是脑室内分流!”
这个也容易理解,就是将脑内的脊液引出,降低压强,预防脑疝。
这就像一个装水的塑料袋快要膨胀炸裂的时候就在中间开一个小口子,让水自然流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能平缓度过了。
但这也是最难的一步。
患者在保命之后能不能恢复之前的状态,健康的大脑组织还剩下多少,会不会失去一些嗅觉甚至是视觉的功能?
这些都是术前不能保证的,而且术中的风险也很大,不可控因素太多了,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很难,需要几个科室一起上阵才有把握。
普外的大主任韩明真点了点头“小夏医生的想法很大胆啊,我并不是反对小夏医生的主张啊,但是两性霉素B的副作用太大,患者的身体能否承受也是一个关键。”
“而且还要联合米替福新一起使用,即便手术成功了我们可能也会面临更大的难题。”
他口中的更大的难题就是患者将会永久性失去某些功能。
这些在手术前一定要和家属说清楚,签字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不然将会是一起很大的医疗事故。
两性霉素B自从上市后立刻就成了真菌深部感染的最后一道防线。
为什么是最后一道防线呢,是因为轻易不用它,轻易不敢用它。
这款药面市的时候一直都有争议——属于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那种,肾毒性非常高,甚至会留下永久性的隐患。
而米替福新在临床上最初是用于乳腺癌的治疗,他被用在其他的寄生虫上更像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家属那边主任与夏医生一起过去,最好神外这边也要派出个代表一起过去签字,要将手术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知对方。”
“找两个能说会道的,把情况都摊开了说,让家属自己决定吧。”
“一定要说明白,毫无保留知道吗?”
大主任再次用力敲了敲桌子。
在医生的黑话中“毫无保留”就代表着这是最高级别的手术,在陈述的时候要面面俱到,不能落人口实。
“最后,咱们院目前对该病的治疗指南几乎是空白,夏医生你要是真能克服难关保住患者的命,即便最后真的成了植物人或是出现语言区损失或是偏瘫的话,起码在医学上也上往前跨出的一大步了,具体的取舍要看病患家属和你们科室之间的最后讨论了。”
不愧是大主任,这话讲的还是非常考究的,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总之,有功劳了都好说。
一旦出事,那咱们之前已经摊开了,这是家属自己选的,滴水不漏。
“行,那就先这样吧,都动起来!”
夏天与众人进行了最后的对接,各科室之间的协调工作也同步有序的进行着。
赵东在三个小时后从诱导麻醉中被唤醒,老婆和孩子就守在边上。
“你们上前和他说说话吧,别太久,他需要尽快手术。”
“孩子他爸,你怎么样?”
“夏医生都说了,能治,你再忍忍,他们一会就能给你用药了。”
“是啊,爸爸,夏医生和我说了,说什么联合治疗就能杀死你脑袋里的虫子了。”
“你要快点好起来,咱们家地里的枣子还等着你去打药水呢。”
小姑娘轻轻伸手摸了摸爸爸的脸又重新缩了回去,她不敢看爸爸皱起的眉头,她懂,她都懂。
他的父亲现在很痛,比生孩子还痛,这是一个护士姐姐之前描述给她听的。
守在一旁的护士与医生都严阵以待。
原本会觉得患者会被病痛折磨的大喊大叫,但他却在得知情况后却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