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坠空,模糊了视野。
兵卒们仓惶出帐,纷纷仰首南望,却只见得远处两座高山之间,掀起了滚滚黑云,如怒殛的雷霆覆压而来。
“是....是白贼的甲骑!”
营寨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刹那间无数兵卒恐慌万分,连赵染的军令都顾不得听了,只顾得埋着头四下逃窜。
“扰我军心者,死!”
眼见恐慌就要蔓延开来,赵染怒吼道:“拉拒马!左右列阵!”
他从永嘉年间就开始带兵厮杀,戎马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麾下有着自己的本部中军。
而听到赵染熟悉的军令后,近前的兵卒立马找到主心骨,纷纷列阵汇聚而来。
如同蚁聚而起,整个营地虽然因为无当飞军的突袭陷入了恐慌,但很快就在赵染的指挥下收拢成了一个大概的军阵。
“这是蜀地!哪来的白贼!”
赵染翻身上马,挺剑鼓舞道:“儿郎们,来的不过是蜀地獠奴,随本将杀敌!”
“杀敌!”
“杀敌!”
士气渐盛,可赵染却来不及再鼓舞一些。
因为无当飞军的锋矢箭头已经凿穿了外围的溃卒,杀到了赵染军阵之前。
“哈哈!匈贼!还记得你陈安阿耶吗!”
陈安声若滚雷,直接纵马撞开还没布好的鹿角拒马,一头扎进了惊恐退后的赵染兵卒之中。
陈安面戴铁覆面,除了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一处暴露在外的地方,别说这些兵卒都没见过陈安,就算见过,也不一定能认的出来了。
但人的名,树的影!
尤其是关中大败、皇嫡子被杀的事情已经匈奴汉国内传开。
单人冲阵,怒毙彭荡仲的陈安,可谓是人尽皆知。
虽然其后的几年,陈安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离开了匈汉兵卒的视野,但今日乍一被袭,竟然再闻陈安之名,这些兵卒心中只有一个感觉,传说中的罗刹临凡了!
“放屁!那不是陈安!”
战场嘈杂,赵染只能听到陈安滚滚的嗓音,但一时半会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不是陈安。
但,这都不重要!那必须不是陈安!
营地中的拒马鹿角还没修好,赵染麾下的那些兵卒列阵仓促,只能靠着手里的长条盾、小钩镶甚至肉身去抵挡陈安的冲阵。
这怎么可能挡得住!
别看无当飞军虽然只有四千人,但这可是刘麟调用了所有南中之力,供养出来的正牌具装甲骑!
无论是彪悍的蛮族勇士,还是扎实的全装重甲,抑或是精选的越赕骏,都是百中无一的存在!
如同被锋利的黑曜石刀切开的奶油,赵染的军阵被陈安带领的铁骑长驱直入,无数兵卒都沦为了铁蹄下的死尸,徒留下一团团殷透积雪的鲜血。
陈安越杀越是亢奋,手中长刀劈头而下,直接将一名赵染的裨将砍死,但刀刃却嵌在了头鍪里,用力拔了两下,却连着将裨将的尸体都给拉了过来。
裨将的亲卫肝胆欲裂,原本以为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但见现在陈安的大刀被卡,亲卫们忽然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一个个头也不回地扭头逃去。
可他们能往哪逃!
厮杀一起,战阵已乱!身后的兵卒早就堆在了一起!人挨人,人挤人,根本无处可逃!
胆小者只能哭喊着向后拼命地挤去,而胆大者恶向胆边生,看着还在拔刀的陈安,咽了口吐沫,绝望地呐喊一声,向着陈安杀来。
眼见大刀实在拔不出来,陈安呸了一口吐沫,毫不犹豫地将大刀丢下,解下了背上的蛇矛,再次狂笑一声,一夹马腹向着那几个胆敢向他刺来的兵卒杀去。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遭遇战厮杀吗。”
刘麟带领着四部的骑射曲,跟在无当飞军的锋矢阵之后,沙场上的血腥一幕幕塞满在他的视野,恶心的铁锈味一股股挤进他的鼻腔,让他胃不停的收缩,喉咙越来越难受,像要吐出来一般。
但他不能吐。
他是无当飞军的将军,是这支由蛮兵组成的军队的首领。
蛮人慕强,那他刘麟就必须比这些蛮人还要强!
“骑射曲!取箭!”
刘麟嘶吼,声音竟然破了音,但身后的蛮兵却没有在意,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们听到刘麟熟悉的口令后,条件反射般地做出了反应。
“坤位架盾!不许退!”
在凿穿了几乎四分之一的军阵后,因为尸体的堆积,还有匈奴兵的被迫压缩,锋矢阵突进的速度渐渐放慢,大有停滞的征兆。
“不要怕!对面已经要败了!庚位骑兵出!给我从丁位那个大石头杀进去!”
军阵的最前方,一名裨将满头大汗地坐在高头马上,大吼着发出一道道阵前指令。
他是不可能退,一旦他退了,士气就会连锁崩溃,直接倒卷整个军阵。
这可不是后世的那支有信仰的军队!
能在被打穿四分之一后还坚守在原地不溃逃,已经是赵染多年心血的体现了!
想到这里,裨将努力地挺起身子,试图看向前方,以分辨出目前的最新战况。
可就在他挺起身子的那一刻,眼中看到的不是最新战况,而是让他彻底绝望的一幕。
铁骑锋矢之后,是一名身姿英朗挺拔,面带黑铁覆面的将军。
只见那将军手中重弓拉满,箭矢直直地指向了他。
而这遥视的一幕,就成了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下一刻,嘣—嘣—嘣—嘣——
一根刀翎箭矢破空而至,直接命中他的面门,余力之大,竟然将他钉下了马匹!
“敌将已死!”
无数箭矢紧随在刘麟的箭矢之后,向着赵染兵卒最为密集的阵线射去!
箭矢如雨,兵卒如聚,竟然连瞄准都不用瞄准!
“哈哈!敌将已死!你们都得给额死!”
随着陈安狂热的大喊,原本还在抵抗的兵卒下意识的回身,却见那高头大马上已经没有裨将的身影,更见之后的兵卒皆是身中数箭,人仰马翻。
阵脚大乱!
原本停滞的锋矢之阵,竟然再次加速,直直向着中军里面如死灰的赵染杀去!
“那...那是什么啊...”
城墙之上,费黑的亲卫们呆呆地望着城下如同恶狼入羊群的战场,咽了口吐沫:“他们...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