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允死了。
始平一战，麴允虽然被北宫纯救出，但冲出重围时已是身负重伤，之后刘曜封锁蓝田关，麴允迟迟得不到救治，拖了许久后，还是死在了蓝田关。
只不过临死之前，这个“保守派”依旧用他的方式，给了刘麟送最后一封血书，逼了刘麟一把。
“主...主公？”
书房，窗外竹影斑驳落在刘麟身上。
“无事。”
刘麟垂眸回身，望向了桌上舒展的血书，嘴角无奈扯动。
“这个麴仲雄...学的倒是快...”
“当初我用一封血书，算计了刘曜，将刘曜赶出了关中。”
“今日他竟然也要用一封血书，算计我，把我逼去关中。”
“唉...你们说，他这何必呢...”
书房中的三人闭嘴，不敢作一言，只是听着刘麟一句接着一句。
“我早就说过了，如此乱世，当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现在我的上佳之选是蛰伏，是等待时机！等时机一至我便赶赴成都，周旋些年月，到时候以汉裔之名，道魁之权，南中之功，飞军之力，咱也能搞个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岂不是美哉快哉！”
“可是去关中呢，不说那蜀道之难，光是刘曜屯兵汉中，整日磨光了刀子等着我刘氏，就不是人能去的！”
“诶！你们说，麴公现在逼我北上，我若是去了，是不是殊为不智！”
李叡没有回话，偷眼悄悄看了一眼游子远。
自从他认识刘麟以来，刘麟便一直是一副少年沉稳的模样，哪怕是被哗变的兵卒围住也是不乱阵脚。
可今日，面对麴允的这封血书，刘麟却如同一个普通的刚刚及冠的毛躁少年。
“主公...那您是继续蛰伏以待天时，还是寻机北上？”
游子远低声询问。
“北上！”
刘麟将血书往桌子上一拍，没好气的说道：“这麴仲雄临死前还特别吩咐了！让家人给他寻了个棺椁暂厝在蓝田关，扬言直到他在棺椁里看到关中再复华夏衣冠的那天，才能入茔。”
“唉，他不知道这样会滋生细菌的吗，不知道这样会引起病疫的吗！”
刘麟发泄了一番，一屁股坐回了主座，仰头闭目，心情渐渐平稳。
这倒不是他突然发神经，纯粹是麴允血书给的压力太大了。
从未被人以血书绝笔施压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发疯撒泼吐槽一番，希冀能减轻些心理负担。
“子远，彦思。”
刘麟缓缓支起身子，已经不复毛躁的模样：“我虽不似我祖那般弘毅宽厚，然亦不想如此志士暂厝于三尺之地！”
“只是南中乃我基业所系，不知...可否相托于诸公？”
游子远和李叡倏地抬头，看向了神情平静的刘麟。
“必当以死报君！”
“好！无当飞军共七部，我留下三部，南中一应诸事，就全仰赖诸公了。”
“至于娄恢...”
刘麟起身，看桌案上好不容易整理出的谋划，探手握成了一团：“走吧，既然我意已决，那便需要行些险招了。”
...
建宁郡，同濑县，娄氏庄园。
娄恢送走了一众宾客，独自走回了前厅。
这里正有一人等着他，正是与他平日交好的吕中。
“娄兄，何必呢。”
吕中的视线直直地看着这个面容老实的娄氏家主。
娄恢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摇头道：“我不想坐以待毙。”
“怎么能是坐以待毙呢！”
吕中话语急切：“你如此行事，让那刘麟知晓了，必然报复于你！”
“报复又能怎样！”
娄恢饮了不少的酒，听到吕中的话火气腾地冒起：“万一成功，我便可以守住祖业，万一失败，也不过和坐等一般无二！”
“可..”
吕中刚想再劝一下自己的这个多年旧友，但娄恢却直接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刘麟说的挺好，千顷折算千五百顷，听着像是为我等谋福祉，可暗地里呢，不过就是觊觎田底！荫客！户调！佃税！”
“而你们盘算的，也不过就是刘麟不会扎根南中，不出几年便要北归，届时人亡政息，你们便可白白漂没上千顷良田！”
“呵，都是各怀鬼胎罢了！”
听到娄恢的话，吕中沉默了下来。
娄恢这话说的没错，他们又不是蠢人，也不是泥塑木偶，就算刚开始反应不过来，回去仔仔细细分辨推演后，怎能看不出来刘麟对限制瓦解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还是接受了。
因为他们和刘麟，本就是在各怀鬼胎地对赌！
赌刘麟能在南中扎根多久。
赌政令能落实多久！
若是他们赌输了，那南中再无自成一国的大姓庄园。
可若是他们赌赢了，那刘麟接下来的数十年里，全力开垦的所有耕地，都只是为他们积累祖业而已。
他们只需要坐着，就能将上千顷良田纳入自家。
这也是为什么清田造册推行开来，而这些大姓没有激烈反抗，只是观望，甚至配合的原因。
无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更何况，这还是足以让他们家门百年无忧的盛宴。
但娄恢不想赌。
因为他觉得，大姓们赢不了。
“那刘麟秉性如何，你们还看不出来？！”
娄恢恨铁不成钢：“思虑、心性，你我府上可有一人能与之抗衡？！”
“更何况，他才刚刚及冠！而我等呢，都已是不惑之人，怎敢与他一赌来日！”
吕中眼神微颤动，双手竟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袖。
“可他们都不肯...”
娄恢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今晚他将几个交好的大姓之人都请到了自家的庄园，就是想说动他们，和他一起将南中之事捅到李雄那里去。
虽然此时南中到川蜀的几条官道只修通了几条，但还是有不少蜀汉时修的行军道以及山野小径都能直通川蜀的。
就算游子远心思再怎么缜密，他总不能将南中全境封锁住，只要人手多一些，总是能成行的。
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交好的大姓，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想和娄恢一起行事。
毕竟将事情捅到李雄那里后，刘麟便要被调回去，而南中垦荒一事便要停滞在此，没有宁州刺史府出力，靠他们这些彼此牵制掣肘的大姓们去垦荒，只能说，等到千年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