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体内激增的阴寒感，也在猛降。
咒鬼绣娘带来的威胁感，似乎一下子少了。
“那是净灵雀的肉，此妖鸟身怀一丝青鸾血脉，血肉可驱散阴怨之气，可暂时削弱咒鬼，足够拖到我们去赌坊。”孟捕快顺口解释。
黄老闻言没作声，挥鞭催马。
马车穿街进巷，车板上的沈渊趁此间隙，逼出来自绣花针的阴怨之气。
“吃一堑长一智吧，但愿日后少遇到些坑！”
回顾今夜外出，沈渊自诩有些处事经验，身边又有黄老随行，但还是在瘸婆子手下吃亏。
这时马车进巷不足百丈，前方小路狭窄，到了无法容马车通行的地步。
车上三人动作不顿，纵身而下。
小路上行人无几，全是走路摇摇晃晃的汉子。
往前数十丈，一家门口有壮汉把守的赌坊在望，远远能听到嘈杂人声。
孟捕快忽地取出一瓷瓶，压低声音道：“借你一些血用用。”
两人并肩而行，沈渊还没张口，左臂就被砍了一刀。
他双目一瞪，看着自己鲜血流淌进瓷瓶，心头涌起的火气却立马熄灭，因他发现自己鲜血内，溢出了黑色阴怨之气。
尽管这些黑气极淡，但确实存在。
被咒鬼附体，因还未开始炼化，他的血竟染上了阴怨之气。
沈渊领会了孟贱人的用意，这是要转移咒鬼绣娘的感应，拿他人当挡箭牌，以此争取到逃脱的机会。
见对方收起瓷瓶，他不由喃喃道：“够心黑的！”
“女官，你这心肠可比老朽硬多了，里头一堆人窝着，鬼物过来得死不少人！”黄老多看了眼孟捕快。
“一些渣滓，本捕快为民除害罢了。”
孟捕快抢身到前，领着二人来到赌坊前。
此处说是赌坊，其实就是两家院子打通连成。
守门的汉子明显认得孟捕快，没有阻拦，只是眼神厌恶。
入院进屋，汗臭与酒气扑鼻，定睛看去，赌坊内长二十丈，隔成了里外两层。
外层便挤了不下八十人，烟雾缭绕中，人挨着人，大呼小喝。
赌棍们围在木桌旁，红着眼，嘶吼声、咒骂声与骰子滚动声交织。
赢的狂喜疯笑，输的捶桌痛哭，如同一群癫人。
沈渊看向烟气来源，两侧各有香炉，吸烟气入肺腑，心神很快变得亢奋。
他在打量这家赌坊，而劲装身影挤入了人群，一滴滴血甩到赌棍身上，随兴挑选“幸运儿”。
观其手法娴熟，弄到他人身上的鲜血，如不对着灯烛细看，压根瞧不出来。
陷害他人之事，这姓孟的铁定没少干。
“孟沐秋，又是你个臭婆娘，拿了银子赶紧给老子滚。”
人群中间陡然传出爆喝，一瘦削身形，狭长眼尾的年轻男子起身，抛出一袋银子。
此人左右有人护卫，疑是赌坊少东家。
“几两银子也有脸给？姑奶奶顺道来玩两把，好心来照顾你生意，别不识好歹。”孟捕快翻手拿出两小块乌金。
挤成一团的众地痞莽汉，许是太过亢奋，见到乌金后疯言疯语起来。
“拿乌金赌！你是踩了狗屎，还是舔了老财主！”
“孟美人，哥几个也拿得出乌金，咱看得上你，你犯不着舍身给老财主。”
“小脸蛋中看，细腰大腚，八成润啊。”
怪笑声中，好几人仰面倒地，被四脉女武夫打得当场晕厥。
边上的主仆二人，默然旁观，尽量不招惹这群疯人。
“少爷，那些人跟来了，从后门走……暂且闭息，赌坊东家在熏香内下了药，乱人神志。”黄老指了指赌坊里间。
沈渊扫了眼门口，七八名摊贩打扮的男子到来。
他不动声色，与黄老一前一后，挤到里屋，向后门行去。
众疯汉沉醉于赌桌，除了几名看场人，无人多看他们。
二人没有闹事，看场人打量了几眼，也就移开了目光。
与众赌棍不同，这些东家手下眼含精光，并未受熏香烟气影响。
沈渊无暇思忖此间算计，瞥见八名摊贩快步逼近。
“没一个四脉以上的，送死也赶着上，我倒是好奇，砍下一名沈家嫡系的人头，他们能得几多赏钱。”
心中冷笑着，沈渊十指皮肉如蜡油翻动，一朵朵骨白色阴火自指尖燃起。
黄老左袖弹出半截软剑，老脸冷厉。
两名阴鸷眼神的摊贩先行接近，来到五步内时，主仆二人正要下手，前屋传来孟沐秋的脆亮嗓音。
“一帮狗东西闭上臭嘴，害姑奶奶连输两把，扫兴！”
“孟大人，下回顺道再来。”
“好说，姑奶奶下回来给你们上坟。”
无需沈渊和黄老招呼，头戴高帽的孟捕快，径直走向后门这边。
“好狗不挡道，滚开。”
半路上，孟捕快踢翻一名抽刀的摊贩，与主仆二人站到一起。
过来时，此女手拂腰间黑袋，凑近沈渊耳畔低声道：“快走，鬼东西来了。”
而此刻沈渊体内阴寒感再起，他点点头，甩手将十朵阴火打了出去。
两阴鸷眼神的摊贩中招，口中痛哼声来不及出口，赌坊门外先响起凄惨嘶喊。
从里屋顺着走道往外看，可见门前两守卫被挂到了墙上。
“少东家。”
“救、救命。”
连同狭长眼尾的少东家，赌坊内众人闻声一怔，等回过神来，又见门口的赌桌前，众赌棍中的五人一齐被吊上半空。
随即而来的惨烈景象，令众人毛骨悚然。
上百绣花针连着红线，穿眼过耳、撕心裂肺，淌落下来的血水染红赌桌。
屋内骤然爆开尖细破空声，众多视线中，条条血色红线缠住赌坊横梁。
纠缠的红线中心，一身着红色绣衣的妇人若隐若现。
那妇人生有四只手，皮肉如东拼西凑缝合而成，身上趴满惨白人脸。
“有鬼！”
不知哪个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满场赌棍脸色煞白，疯狂逃窜。
好几盏油灯被撞翻在地，腾起烈火。
吊在横梁间的绣衣咒鬼，面目麻木，双瞳空洞无神，她四手翻飞，绣花针暴射向人群。
里屋内，沈渊等三人没费力，便被人群挤着最先推出后门。
在他们身后，赌坊内景象惨绝人寰。
沈渊扭头惊鸿一瞥，双手不自主地颤了颤，头回目睹到强大咒鬼的恐怖。
他醒悟过来，存在妖邪鬼怪的天地，咒鬼出现人群中间，面对大半普通人时，结果会是何等惨烈。
火光下，挤挨的赌棍如大群鸡鸭，赌坊内俨然成了屠戮之地。
红线交错形同蛛网，一具具淌血的人形，被拉扯着带上半空。
须臾间，大量尸体以种种古怪姿势，陈列在了房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