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风波刚结束,陆吾压下方才面对山君的惊悸,不再犹豫,也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凑到李铁牛身前,将其背起,朝山下溪流而去。
李铁牛算是较为健壮,身高有一米八几,一身腱子肉,体重约莫有百八十斤,陆吾背着倒不算特别吃力。
行径路上,李铁牛好似意识恢复了些,问道:
“方才的动静..是大虫?”
陆吾呼哧呼哧道:
“铁牛哥还是莫要说话了,待毒血流进大脑,便神仙难救了。”
李铁牛闻言,便不再多言。
感知天赋开启,陆吾背着李铁牛奔走半刻钟,终于靠近山涧。
他先是将李铁牛轻轻放于岩石旁,立即在山涧溪流处搜寻起来。
陆吾目光扫视四周潮湿的角落和岩壁,很快,他就在不远处一丛蕨类植物下的背阴石缝中,发现了几株叶片轮生、顶开紫花的重楼。
“找到了!”
陆吾不犹豫,将之采下,捣碎成泥,用力挤压李铁牛腿上的伤口,尽可能排出一些毒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泥敷在那骇人的伤口上,并用撕下的干净布条紧紧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给李铁牛喂了些清水。
“可以了,铁牛哥,可以说话了。”
重楼被称为解毒圣药,解毒效果自然是极佳。
约莫数息功夫,李铁牛右小腿的肿胀似乎减缓了些,脸色也好上不少。
李铁牛适才开口:
“阿五,这次多亏你了。”
陆吾擦了擦额角的汗,摆摆手:
“以前我没少吃你家地里新摘的瓜果,我爹娘去得早,你家也没少帮衬。”
“如今你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这都是应当应分的”
陆吾说得诚恳,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之意。
实际上他也没有傲。
他到现在都不敢卸下防备,生怕那大虫从一旁窜出,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铁牛闻言,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吾制止。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咱们得赶紧去镇上找梁大夫,你这毒还得仔细清理,光靠这草药不够。”
陆吾说着,并未问这么晚,李铁牛在深山里干什么。
再次将李铁牛背起,迈开步子,朝着玉京镇的方向疾行。
约莫半个时辰,陆吾背着李铁牛来到了镇东头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门前。
药铺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块古旧的匾额悬挂正中,门旁还立着一块写着“道地药材”的木牌
此时正值夜半,夜色正浓,药铺已打烊,只有零星几声犬吠打破寂静
陆吾上前,顾不得影响,用还能活动的手臂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砰!砰!砰!”
“梁大夫,开开门,急症,救命!”
少顷,里头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带着不耐烦的年轻声音响起:
“谁啊!医馆歇了,明儿个请早!”
“梁哥,拖不得!是蛇毒,急需处理!”
陆吾继续拍门,惹得里头年轻人不胜其烦。
里头沉默半晌,旋即传来卸下门阀的声响。
“吱呀——”
堂门大开,一个披着外衣,睡眼惺忪的青年探出头来。
瞧见陆吾神采奕奕眉头一皱,旋即瞧见他肩头脸色青紫的李铁牛时挑挑眉。
“哎哟,还真是中蛇毒了,快进来吧。”
陆吾点头,将李铁牛背进济世堂。
这年轻人陆吾也算是认识,名唤梁药,是济世堂堂主的孙子。
赶山卖山药就这么几个去处,而济世堂收山药价格低廉,甚至比山货张更低,赶山人自是选择去山货张那儿回收山货。
但这并不代表济世堂不好。
恰恰相反,济世堂比山货张好了不知多少倍。
在济世堂看病,没银子可赊账,看病取药价格也相对低廉,算是在造福镇子。
思至此,陆吾才恍然惊觉,在这玉京镇里头,好人有些多得不正常。
赶山好人江叔,武馆的好人岳馆主,济世堂的堂主梁老爷子。
在这个世道,有温情正常,但温情太多便不正常了...
他们做好事图什么?
陆吾只觉得脑子好痒,要长脑子了。
踏入济世堂,店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摇曳,勾勒出角落的大木床。
草药清香在堂内浓郁充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纸张和木头气味。
“愣着干啥?还不快将患者放下!”
梁药的叫唤打断了陆吾纷飞的思绪。
陆吾适才点点头,将李铁牛放下。
梁药提着油灯,上前拨开布条,打量一番李铁牛的伤口,称赞道:
“不错,处理得还算妥当。”
陆吾点头:
“给他涂抹了些重楼,剩余的内毒需要调制内服汤药调养。”
梁药点点头,伸手往李铁牛伤口一摁,摁出丝丝黑血。
李铁牛闷哼一声,没有动弹。
梁药将黑血凑近鼻子轻轻一嗅,啧啧道:
“竹叶青,没事儿大半夜去山林里转悠干啥儿?”
了解是什么毒,梁药懒散的走到药柜前抓药。
黄连、黄芩、黄柏、栀子...每一种药材,多少克,只需在他手中一掂量,便知配药多少。
旋即,他又翻出药碾子,将部分药材快速碾碎备用。
“阿五,点上炉子,我来煎药,你去给他整些衣衫,暖暖身子。”
陆吾闻言照做。
很快,汤药熬制完毕,梁药让李铁牛服下,适才看向陆吾:
“阿五,你最近动静闹得颇大啊?”
陆吾笑笑,只言‘侥幸罢了’。
在梁药看来,这哪里是侥幸那么简单?
半个月前,陆吾不过是个木讷内向的寻常赶山少年,以前也来过几次,多是卖些普通药材
这半个月间,好似换了个人般,屡屡在镇中闹出风雨,可谓风头无量。
今日一瞧,顿觉其何时有了这般气魄?
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说不定他在生死之间得了什么机缘,亦或是顿悟什么的,也说不准。
不过他也不纠结,他爷爷跟他讲他有自己的‘道’,不必在意他人如何。
隐约间,他嗅到了陆吾身上那股血腥气和山林泥土的味道,不禁挑挑眉:
“你让他跟你上山惹的?”
陆吾摇摇头:
“我上山狩猎瞧见的。”
“那你这是猎得了大货?”
陆吾点头,又摇头:
“猎得一只林麝,遇见山君了,救他,空手而归。”
梁药吃了一惊:
“山君?你竟能从山君口中逃脱?还救了人?”
陆吾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不去描述细节。
梁药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看陆吾的眼神犹如看怪物一般。
遇见山君的情况下,正常人都是抛下朋友或是亲人自己逃走,这无关道德,纯粹出自人求生的本能行为。
而陆吾却在这种情况下临危不乱,还重情重义,从猛虎口中将好友夺回,甚至脱身...
这经历要是在镇上传开,都能被说书先生拿去编话本,讲一个下午。
见陆吾不欲多言,梁药暗自将此事记下,待过些时日爷爷回来,他再与爷爷好好说上一番。
待得李铁牛神色好转,梁药适才上前询问:
“你这夜间上山所谓何事?”
李铁牛面露苦笑:
“俺听说阿五夜间采药打猎得了好多银子,想了想家中粮食不多,又秋税在即,想着补贴些家中,便上了山。”
陆吾听得摇摇头。
赶山哪儿是这么简单的?
特别是夜间巡山,山林走兽多,危险系数飙升,李铁牛又没他的山魈感知天赋,这时巡山与寻死无异。
梁药叹了口气:
“铁牛,你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地。”
李铁牛如遭雷击,刚恢复些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不可...绝对不可!”
“谷子...谷子再不收就要烂在地里...秋税交不上,官府会抓人服徭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