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陆吾干脆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值二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他并未刻意显露财富,但这爽快的态度,依旧让泥鳅眼睛瞬间瞪圆了。
泥鳅接过银票,手指都有些哆嗦。
他先是透光瞧了瞧,又舔了舔,反复确认这张面值二十两银子银票的真假,脸上狂喜之色几乎抑制不住。
他眼珠咕噜一转,贪念又起,腆着笑脸道:
“嘿嘿,大哥,您当真是爽快人。”
“不过...石家这事儿牵扯太大,小弟我可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讲的,您是不是...再稍微意思意思?”
陆吾剑眉猛地挑了挑,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如刀,冷冷的扫了泥鳅一眼。
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自他身上猛地迸发而开,无形将他笼罩而下。
泥鳅只感觉一种脊背发寒之感陡然而生,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后面的话也被他卡在喉咙里。
“做人,不要太贪。”
陆吾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二十两,买你这些消息,已是公道。”
“若当真觉得亏了,银票还我,消息当你没说过。”
泥鳅一个激灵,连忙将银票死死攥在怀中,连连摆手,额角冷汗渗出:
“大哥您误会了!公道!非常公道!”
他边喊着,连连打自己耳刮子,脸上尽是后怕。
他当真是被贪念蒙了心,眼前这气质卓绝的大哥,打眼便知是做大事的主,哪儿能被他坑了?
见泥鳅服软,陆吾神色稍霁,转而问道:
“我且再问你,石家如今,还招不招看守矿场或仓库的护卫?”
泥鳅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招!一直都在招!
石家势力大,矿场和仓库多,总缺人手,尤其是最近好像又到了一批要紧的货,守卫更是紧缺。不过……”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吾:
“大哥您这气度,去当个普通护卫,怕是有些扎眼,管事的总得多问几句。”
“无妨,你只需告诉我何处报名即可。”
陆吾淡淡道。
泥鳅麻利地指了方向,又好心提醒道:
“就在石家矿场总务处,有个姓钱的管事专门负责这事儿。”
“大哥,那钱管事眼睛毒得很,您……稍微收敛着点。”
陆吾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朝着泥鳅所指的方向走去。
石家矿场总务处设在镇东头,紧挨着最大的矿场入口,是一排青石砌成的屋子。
陆吾找到招工的地方,果然见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坐在桌后。
听泥鳅所言,此人正是石家的外招管事,姓钱,眼神精明得很。
报名的人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多是些身材魁梧、面带凶悍之气的汉子。
轮到陆吾时,钱管事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无他,陆吾虽然穿着粗布衣服,脸上也抹了灰,但那份挺拔的身姿,卓绝的气质,以及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锐利,与周围那些莽汉截然不同。
“姓名?来历?以前做过什么?”
钱管事例行公事地问道,语气却带着审视。
“陆五,黑水镇逃难来的。以前……在山里打过猎,有些力气。”
陆吾垂下眼睑,将声音放低,显得不那么出众。
黑水镇最近的确乱得很,这个借口应该也可以搪塞过去。
“黑水镇?”
钱管事眉头微蹙:
“那边现在可不太平。为何来我白石镇?”
“活不下去了,听说白石镇石家仁义,矿上能混口饭吃。”
陆吾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钱管事又仔细看了看他,尤其留意了他的手掌虎口,虽有茧,却与经常在山田里耕地的汉子手上的茧子有所不同。
他沉吟片刻,确实觉得此人不太像普通苦力或逃难者,但这人又的确是个人才。
也罢,此时正是缺人之时,有个有本事的人自是极好的。
最终他点点头:
“算你一个。工钱一日五十文,管两顿糙米饭,工期不定,干得好可以长做。
主要负责丙字区矿场的夜间巡视,丑时上工,卯时下工。可有问题?”
“没有。”陆吾应道。
“嗯,去那边按个手印,领身份牌和衣服。晚上准时到丙字区找王头报到。”
钱管事挥挥手,算是通过了。
陆吾心中微松,按指示办好手续,领了一套灰色的、带着汗味和尘土味的护卫制服,以及一块刻着“丙陆五”的木牌。
距离晚上上工还有几个时辰,陆吾没有浪费时间。
他穿着那身护卫衣服,在白石镇上看似随意地闲逛,实则进一步熟悉地形,尤其是石家核心区域的布局。
他发现,泥鳅所言非虚,石家守卫外松内紧,明哨暗岗不少,而且彼此间似乎有着独特的联络方式。
傍晚,他回到钱管事安排的、位于矿场边缘的一处简陋通铺。
这里住了十几个和他一样的临时护卫,气味混杂,呼噜声、磨牙声不绝于耳。
啧,过习惯了恬静日子,如今再过上这个邋遢的日子,他当真有些不习惯。
他悄悄远离了人群,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闭目养神,默默调息。
通铺里头的汉子都是些每天活计干得筋疲力尽的汉子,纵使有人注意到了陌生的新面孔,也没有多余的精神来向陆吾搭讪。
陆吾自然也是乐得一个清闲。
丑时将至,陆吾准时来到丙字区矿场。
所谓的丙字区,是一片相对老旧、产出较低的矿洞区域,但面积不小,巡夜任务并不轻松。
负责带队的王头是个面色黝黑、沉默寡言的老护卫,简单交代了巡视路线和注意事项后,便将他们两人一组分派出去。
陆吾的搭档是个话痨的汉子,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着工钱低、活儿累。
陆吾大多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心思却全在观察上。
矿场在夜色下如同沉睡的巨兽,默默张开深渊巨口,吞噬着前仆后继被赶下去的矿奴。
空气中弥漫着矿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们巡视的路线会经过矿工居住的窝棚区,那里低矮潮湿,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和孩童的啼哭。
偶尔能看到一些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矿奴,在监工的皮鞭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进行着夜间的清理或运输工作。
监工的呵斥声、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陆吾看着这一切,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