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个穿笔挺制服、精神干练的年轻警察推门进来,站得笔直:“指导员,人都关利索了,笔录室也备好了。”
“嗯。”张俊伟应了声,抬手指向江海潮,“小孙,辛苦送我这老弟去市医院,住院部安排好了。送完直接下班,明早事多。”
“是!指导员!保证完成任务!”小孙嗓门洪亮,脸上带着兴奋,看向江海潮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海潮,跟小孙走。这身破衣裳甭要了,回头让段飞给你送干净的。”张俊伟挥手。
江海潮忍着疼起身,默默跟着小孙出门,脚步声渐远。
办公室重归寂静。张俊伟往旧藤椅背上一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斑驳桌面,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半晌,他无声地咧咧嘴,低声嘀咕,像自语,又像赞叹:
“这小子…真他妈是个人精!一点就透,还能自己加码…哪像十七八的愣头青?”
窗外,泼墨般的夜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点挣扎的晚霞余光。
小孙领着江海潮走到院里的军绿色偏三轮旁。车身溅泥,边斗油漆斑驳。
“上车吧,小江同学。”小孙拍了拍边斗的帆布垫子,扬起些微灰尘,“指导员交代送你去医院。”
坐上轰鸣作响、突突冒烟的“侉子”,江海潮屁股发麻,浓烈的汽油味混着铁锈味直冲鼻腔,强烈的时空错位感袭来——这玩意儿,后世只能在抗日神剧里当道具了。
小孙话不多,跨上驾驶位拧动油门。侉子突突驶出院子。小县城不大,傍晚车稀人少,颠簸没几下,市医院熟悉的大门已在眼前。
小孙熟门熟路,领着江海潮办好手续,领了被褥、暖瓶、破搪瓷脸盆——张俊伟交代的。他还自掏腰包买了点苹果橘子塞给江海潮。
“指导员交代的,好好休息,待会儿大夫来检查。有事叫护士。”交代完,小孙骑上侉子突突离开。
江海潮抱着东西,走进护士指的外科病房——赫然就是几天前他重生的那间!
同样空荡的四张床。一股浓烈的宿命感猛地攥住心脏。
几天前,他就是在这靠窗的床上,带着前世四十年多的记忆和茫然睁眼。这才多久?又回来了?这地方跟他犯冲?难道是个时空节点?
他半靠在病床上,用力甩头,想把那荒诞念头甩出去。把东西堆在隔壁空床,小心翼翼靠回“老位置”。
身体一松,全身的伤处立刻造反,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额头一跳一跳地疼,脑子嗡嗡作响。
巷子里的搏斗、张旭国扭曲的脸、汤玉露虚伪的嘴脸、《凛冬少年》的走向…混乱的画面和念头在脑中疯狂搅动。
就在他被疼痛和纷乱思绪折磨得昏昏欲睡时,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正是上次给他做出院检查的吴主任。他拿着病历本,看到床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怎么又是你”的无奈笑容:
“哟?小江?”吴主任走到床边,打量着他的惨状,语气熟稔带着调侃,“这才几天功夫?唱的哪一出?又‘回家’了?”那声“回家”,戏谑十足,在寂静病房里格外刺耳。
吴主任那声拖长的戏谑“回家”,在病房里砸出回音。
江海潮眼皮掀开一条缝,疼得龇牙咧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吴主任…您这‘家’,风水挺旺我。”声音嘶哑,带着自嘲的狠劲。
“旺你?”吴主任嗤笑,镜片后的眼睛锐利扫过他额头的血污、青紫的肩膀胳膊、破洞的裤子,“我看是专克你吧?出院时好好的,回来就这德行了?”
他麻利放下病历本,掏出小手电。刺眼光线瞬间驱散昏暗,将江海潮的狼狈照得纤毫毕现。
“手拿开。”吴主任不由分说,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凉手指拨开江海潮护额的手。动作不温柔但专业。凑近查看渗血的伤口,扒开眼皮看瞳孔,手指在肋骨、腹部关键位置不轻不重地按。
“嘶…”江海潮倒抽冷气,肌肉绷紧。
“骨头没事,内脏也没大碍。”吴主任直起身,语气平淡,眼底探究未散,“皮肉伤加软组织挫伤,看着唬人,死不了。额头这口子得重新清创,不然留疤。”
他拿起病历本,拧开胸袋的英雄牌钢笔:“说说,这回又跟哪路神仙‘切磋’了?弄这么大阵仗?”
“切磋?”江海潮扯嘴角,牵动伤口疼得抽气,“一帮街溜子想掏我兜里的钱。没谈拢,动手了。”他把“掏钱”两字咬得格外重。
吴主任笔尖顿了顿,抬眼瞥他,没接“掏钱”茬,反而笃定地问:“张俊伟让人送来的吧?那破侉子动静,二里地外都听见。”
江海潮心知肚明:“是,张哥…张指导员安排的。”
“哼。”吴主任鼻子里哼一声,唰唰写着,“他倒会给你找地方。你这伤,住不了几天。”笔下不停,头也不抬,“不过既然‘张指导员’安排了,就住着。正好额头伤口崩了,观察两天,防感染发烧。”
“三五天就行。”江海潮立刻接话,声音平静。
吴主任停下笔,合上病历本,重新打量他。目光审视,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行,住着吧。”他没多问,推推眼镜,“待会儿护士来处理伤口,打针破伤风。晚上疼得厉害或发烧,喊人。”他顿了顿,调侃又起,“这次争取‘出院’后,多消停几天,别老惦记着‘回家’。”
说完,夹起病历本转身就走。白大褂下摆带风。
走到门口,手搭门把,停住了。他没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传来:
“伤养好,该干嘛干嘛去,少沾浑水。你这身板,经不起几回折腾。”
“咔哒”轻响,门关上。脚步声在空旷走廊远去。
病房重归死寂。
江海潮望着天花板上泛黄的墙皮,吴主任的话在耳边盘旋。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子上的褶皱。
这场风波远没结束。而他,总得在这故地,想清楚下一步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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