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潮眼皮一掀,寝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他下意识探身朝下铺一瞅——阿东的床铺果然空了,被子叠得跟行军包似的,棱角分明。
下午的训练,早开始了。
“啧,这一觉睡的……”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青春期的躁动都被睡没了。前世那些灯红酒绿的荒唐梦,一个没做。
估摸着是重生这两天精神绷得太紧,加上起了个大早,连室友啥时候摸走的都没察觉,大意了。
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晃进水房。冰凉的自来水往脸上一扑,激灵一下,混沌的脑子清醒不少。
回到桌前,他拿出那个写满小说改编思路的本子,伏案就开始写写画画。
上午罗晓辉要复读的消息,像根火柴,“嗤啦”一下点着了他脑子里盘桓许久的念头。
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沙沙的摩擦声成了午后空寂寝室里唯一的动静。
正写得入神,一楼猛地炸开一阵喧哗!铁柜门开合的哐当巨响,夹杂着男生们粗声大气的笑骂,像沸水般涌上来。
江海潮笔尖一顿,推门出去。
只见一楼那几间专给高三体育生放装备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人影晃动,吵吵嚷嚷地换着衣服。
哦,高年级的下午训练要开始了。
他抬头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刚过。
利索地收起本子,换上常服——没穿那身扎眼的红白训练服。
顶着额头那圈显眼的白纱布,在一众高年级体育生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的目光洗礼下,他混进队伍尾巴,跟着人流涌出宿舍楼。
临出门,还不忘扯着嗓子跟宿管秦大爷吆喝一声:“秦大爷,我出去溜达会儿透透气啊!”
穿过开水房边湿漉漉、泛着苔藓味儿的小道,走在主教学楼投下的巨大阴凉里。
八月初的日头毒得很,水泥地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烤得人皮肤发烫。
到了主楼西侧通道,往北一望,艺体楼前那片罩着褪色蓝色塑料顶棚的运动场赫然在目。
右边挨着小操场是一段炉灰渣铺的五十米跑道,踩上去脚底板硌得慌。
往里是单双杠、高低杠、跳远沙坑和铅球场地,地面坑洼不平,裸露出小石子。
靠墙杵着几个用途不明的石头辊子和一溜磨得油光发亮的石板凳。
最南头墙根下,一扇锈迹斑斑、常年挂锁的小铁门透着股说不出的神秘劲儿,门口还放了个不知干啥用的大水泥墩子,像个沉默而固执的守卫。
场子里乌泱泱围了四五十号人,清一色高二集训队的新兵蛋子,脸上带着初入“炼狱”的紧张和茫然。
江海潮凑近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眯眼往里瞧。
人群中心,一个壮得像座移动铁塔的中年老师,正单手掂量着一颗沉重的铅球做示范——正是他们的教练,林丹臣。
四十上下年纪,一米八的个头,套着件洗得发白、几乎透肉的蓝色运动背心。
裸露的胳膊和肩膀,腱子肉虬结鼓胀,如同老树的盘根;肩宽背厚,光是那身板杵在那儿,就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教练早年是省级铅球、铁饼、标枪(俗称“三铁”)比赛的冠军,出了名的严厉刻板,不苟言笑。
学生们私下都叫他“黑面神”“林阎王”,说他训练手段几十年如一日,古板刚愎,不通人情。
上辈子,江海潮因为心系篮球,集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林教练对他印象极差,没少喷他“白瞎天赋”“吊儿郎当”“考大学悬”。
后来江海潮凭着不错的理科成绩和袁波教练力荐的篮球特长,被重点大学单招走了,林教练还酸溜溜地甩话,说他是“走了狗屎运”“全靠袁波教练帮忙”。
反正两人梁子结得死死的。
这辈子,江海潮打定主意不走体育高考这条独木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别撕破脸的原则,他才顶着纱布过来露个脸,算是点个卯报个到,顺便……瞅准机会请个假。
只见场中,林教练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攥住铅球,冰冷的铁疙瘩紧贴在锁骨窝。
他右腿猛地后撤屈膝,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钢丝绞缠压缩到极致!喉间滚出一声闷雷似的低吼:“嗬——!”
脚掌狠狠蹬地,力量自下而上轰然炸开!整个身体像被拧到极限的弹簧,骤然爆发出旋风般的拧转发力!肩膀如同攻城巨锤般凶狠前送,带动手臂狠狠一甩!
呜——!
铅球脱手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炮弹般划出道凌厉的弧线,“砰!”一声沉闷巨响,重重砸进十几米外的沙坑中心,溅起老高的黄尘!
“都他妈看好了!”林教练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握球!给我贴紧锁骨窝!预备重心压后!蹬腿!转胯!发力要像爆炸!一气呵成!肩臂同步给我甩出去!出手角度瞄准 45度!落地站稳!别他妈跟软脚虾似的往前栽!记住,力从地起,贯穿全身!散了架似的软绵绵,有个屁用!”
学生们大气不敢喘,眼珠子瞪得溜圆,空着手跟着比划蹬腿、扭腰、甩胳膊,一个个咬牙切齿,仿佛要把教练那身蛮牛般的狠劲儿硬生生刻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日头开始西斜,但棚子底下的热气却更加燥烈,像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
汗水顺着脖子、脸颊小溪般往下淌,背心前襟早已湿透,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们或单薄或初显轮廓的躯体。
时不时有人烦躁地撩起背心下摆胡乱抹一把脸,可哪管用啊,转眼又是一层油亮的汗珠。
这年头发带吸汗还没流行起来,得等阿的江、郑武他们国家队那会儿才带起风潮。
另一边,即将升入高三的体育生们已经换好训练背心短裤,聚在一块儿。
一个看着挺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老师正带着他们活动手脚、扭脖子转胯,做着热身。
这老师叫余生,是前几届的毕业生,复读了三年,也苦练了三年,都卡在文化课上没考上大学。
家里托了关系,让他留校当了助教,没编制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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