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是整个幽州最大的城池。
幽州几乎所有的难民，都疯狂的涌向幽州府。
所以苏景明并没有将施粥的地方设在城内，而是设在了郊外。
然而，即便是在郊外这无比空旷的荒地上，人群依然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十几个施粥棚泛着热气，有着淡淡的米香，混合着柴火燃烧的气息，弥漫开来。
几乎每个施粥棚旁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数里之远。
周惊蛰他们站在人群之中，
即便是踮起脚尖，也看不清有幽州府，隐约的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公子，这苏将军倒还真有点手段。”
九儿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佩服。
周惊蛰没有说话，但还是点头表示认可。
如今在这里等待施粥的人没有百万，少说也有十万有余。
就是这样的场面，苏景明竟还能维持得井井有条，既无混乱，也未生冲突。
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且这还是在众人被饿的肚皮贴着脊梁骨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保持秩序。
要知道，先前在他面前可是上演了一出疯抢粮食的好戏。
可眼下这些人却能按部就班地排队等候，
绝对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变得讲规矩，而是因苏景明的手段。
而这点还不是让他最胆颤心惊的，
真正令他心惊的是，如果苏景明将这样的手段用到军队上，那会是怎样的一支铁军？
倘若苏景明用这样一支军队造反，
扪心自问，他能否抵挡得住？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苏景明的判断太过轻率。
自己让苏景明来幽州赈灾是个错误的决定。
虽说领粥的队伍排得很长，
但好在施粥的人动作够快，因此领粥的队伍并未停滞不前，而是有序地缓缓向前移动。
但即使是这样，等到周惊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泛起一抹暗红。
只见大缸中的米粥已经近乎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米屑，锅底的柴火早已熄灭，腾起的热气也逐渐散去。
周惊蛰看了一眼米缸，不由得有些反胃。
这已经不能算作是粥，分明就是稀汤。
米粒寥寥无几，在这缸粥中起到的作用也仅仅是将水染上一丝浑浊罢了。
施粥的士兵熟练的在缸底搅动一番，麸糠草料沉渣泛起后，才勉强舀出半勺稠些的粥。
随后，沿着缸沿刮几粒米粒，凑成一碗递给周惊蛰。
他端着碗，看着那稀薄的米汤，汤上面浮着几片细碎的米渣，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涩。
这哪里是赈灾的粥，分明是打发叫花子的东西。
然而，四周的人却如获至宝般捧着粗瓷碗，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生怕洒出一滴。
“公子，这当真是人吃的东西？”
九儿咬着嘴唇，拉了拉周惊蛰的衣袖。
她从小当婢女，每日起早贪黑地干活，但也没喝过这样的粥。
周惊蛰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眼前的一众灾民。
在他眼中难以下咽的稀粥，眼前的这些人却是吃的很香。
甚至有人在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的舔着碗沿，似乎恨不得将碗底那最后一滴米汤都吸进嘴里。
好像他们吃的不是掺了麸糠的稀粥，而是什么珍馐美味。
众人的表现，让他不禁有了一种幻觉：难道这粥真的有那么美味？
他犹豫片刻，举起稀粥想要尝一口。
只是刚将碗凑到嘴边，一股淡淡的霉味便钻入鼻腔。
他皱了皱眉，还是抿了一口。
米汤滑过喉咙的瞬间，一股难以下咽的粗糙感让他几乎想要吐出来。
他强忍着咽下，心中泛起一阵翻腾，只感到一阵恶心反胃，喉头像被砂纸打磨过般火辣辣地疼。
他强自压下喉间的不适，目光扫过四周灾民。
他不理解，
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些人面对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会吃的如此欢畅？
就在这时，九儿忽然拉了住周惊蛰的袖子，脸色苍白。
她颤抖着指向不远处的一角。
周惊蛰顺着方向望去，居然发现了那个让他爱恨交加之人——苏景明。
这个时候的苏景明，
再怎么看也不像那个在朝堂之上公然反驳他，大庭广众之下抗旨不尊的苏景明。
他此刻端着一碗稀粥，和灾民坐在一起，一边喝粥一边与身旁的老者谈笑风生，仿佛这碗稀粥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景明身上，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原本他以为苏景明抗旨不尊，嚣张跋扈，定是心怀不轨之人。
可如今看来，他与灾民同食同饮，毫无嫌恶之色，反倒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粗食淡饭。
这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周惊蛰的手指微微收紧，碗中的稀粥微微晃动。
即便他在如何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苏景明的认知。
没有眼前的一幕，更让他感到震惊的。
苏景明有赈灾之法，
他虽然惊讶，但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可苏景明能做到与灾民同甘共苦，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皇上，苏将军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跋扈！”
九儿此刻也是彻底愣住，呢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此行一途，
她对苏景明的印象彻底改观。
如果抛弃立场，单从眼前所见，这个男人的确有着让人折服的胸怀与担当。
毕竟，当时所有人都对幽州这个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反倒是苏景明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周惊蛰没有说话，只是望向苏景明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他忽然觉得，自己此行已经找到了答案。
然而即便如此，他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试问，整个朝堂上下有谁能做到苏景明这样的？
即便是号称贤臣的宰相赵无痕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
而就在旁边，九儿先前倒掉的米粥却引起了无数灾民的蜂拥而至。
他们争先恐后地跪在地上，用破碗、竹筒甚至是双手去抢那一小摊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