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官道。
秋风卷起枯叶，道旁枯草瑟瑟作响。
如今不是秋季，然而眼前的景象分明是深秋光景，满目萧瑟。
周惊蛰望着眼前的荒芜，眉头紧皱的放下车帘。
按道理来说，官道乃是人流密集之地，人来人往的，不该如此冷清。
然而今日却连半点的人影都看不到。
他们自京城出来，刚开始官道上还是一片繁华，人流不断，一派热闹非凡的场景。
可是渐渐到了幽州地界，便开始变得冷清起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成了眼前这般荒凉景象。
而更令他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官道两旁的树皮几乎已经被剥了个精光，只露出苍白的树干。
九儿此刻也是脸色苍白。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周惊蛰先前那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是百姓，而不是我们的真正含义。
她来之前，对幽州灾荒有所耳闻。
然而，即便是耳闻，也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房间传闻那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如今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官道，可以想象那些身处偏僻山村的百姓，又该是何种境地。
“皇上……”
她看着周惊蛰难看的脸色，想要开口，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想安静一会！”
周惊蛰挥了挥手，面色阴沉的闭上眼。
马车缓缓前行，碾过枯枝败叶的声音格外清晰。
对于这场灾情，他在模拟器种早已推演了不下数百次。
只是在模拟器中，一切的数据都显得冰冷而抽象，人命只是个数字。
而此刻，亲眼见到百姓挣扎在生死边缘，那种沉重的压迫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如果苏景明真的能控制住这场灾情的话，那之前的胆大妄为他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随着马车渐渐前进，远处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公子，前方有人了！”
这一声呼唤将周惊蛰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迫不及待走下马车，几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惶恐和疲惫。
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这一幕，让周惊蛰心中顿时一松。
最起码，现在有了人烟，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见此，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苏景明将军？”
“他最近可曾开棚施粥？你们可曾吃饱过？”
“这里距离幽州还有多远？”
“我听说朝廷不是发粮了吗？怎么你们没有……”
……
只是对于他的提问，众人眼神都是迷离而空洞，仿佛根本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他连续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
“公子，这些人只怕早已饿的神志不清了！”
“别说思考了，他们甚至连话都不一定能听明白。”
这个时候，九儿悄悄拉了拉周惊蛰的衣袖。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他，“对对，九儿你说得对！你拿些食物出来！”
九儿立刻点头，转身从车内取出一包干粮送到百姓的手中。
几个百姓看着递到眼前的干粮，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便涌出癫狂之色。
他们一把抓住干粮，随后更有几人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抢夺那点食物。
有人甚至直接扑倒在地，与其他几人厮打起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眼前的一幕，让周惊蛰愣在原地。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有上前制止。
如今这些人早已陷入了疯狂，丧失了理智。
随后九儿又拿出了食物，分给众人吃。随着食物的分发，场面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周惊蛰心中隐隐作痛，这群百姓曾是勤恳耕作的良民，如今却被饥饿逼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他能够做的更好，也就不会出现饥荒，百姓也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众人狼吞虎咽地吃完手中的食物，眼神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
其中一人颤巍巍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道：“苏……苏将军……他在幽州……开棚施粥……但我们……吃不饱…”
“吃不饱？
周惊蛰的目光沉了下来，心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他苏景明不是扬言将饥荒控制住了吗？
怎么是现在这种境地？
这就是苏景明口中的赈灾之法？
“不……不过……这不是苏将军的错……”
那名百姓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都怪朝廷昏庸无道，不拨粮、不赈灾。”
“拨的赈灾粮就只有那一点，我们没有饿死还多亏了苏将军。”
“若无苏将军，恐怕我们早就饿殍遍野了。”
“就是，现在是吃不饱，最起码没有饿死。”
……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批评朝廷，九儿连忙出呵斥：“住口，你们知道……”
“够了！”
周惊蛰表情阴郁，语气无比生冷。
他瞧了一眼，一旁众人脸上那碗沿上残留的麦麸痕迹，顿时就明白了苏景明的赈灾手段。
所谓施粥，不过是清汤寡水，勉强润喉罢了。
百姓们每日所得，不过几勺稀粥，根本不能填饱肚子。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模拟器中推演的。
苏景明那个时候说，灾民还算人么？
对于这句话，他一直不以为然，如今亲眼所见，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残酷。
正如那个灾民说的，加了麦麸的稀粥，虽然吃不饱，但最起码能让人活着。
或者说，荒灾之中，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罢了。
他望着远处阴沉的天际，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人若非人，那活着，也只是为了等死。
这是他一直坚信的道理。
但在这幽州，似乎并非如此。
随后，他们留了一些粮食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可是幽州真实的情况。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着，距离幽州愈来愈近。
而随着幽州愈来愈近，灾民也就更多了，成群结队的灾民沿着道路两边搭起了简陋的窝棚。
起先，周惊蛰还会发放一些食物。
但之后，只要他一发食物，便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不能动弹半点。
自那以后，他也是在人少的地方才发一些食物。
他明白，靠他的这点施舍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苏景明，他能彻底控制灾情。
在他沉思之时，九儿指着远处排如长龙的队伍，道：“公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