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赵太和半躺在摇椅上，身前正是那一片莲花池。
而杨凌则是内心有些惊讶。
看样子，这位赵先生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是他所为？
但转念间，想到赵太和可是修成了武道元力的高手，又觉得一切都很是合理了。
想必是这位清风门门主，昨晚也去城外山林看热闹了吧？
“办完了。”杨凌倒也没有否认，平静答道。
“办的还不错。”赵太和淡淡说道，“经此一役，灭了四大家族和其他四家武馆，让你好友家眷再无后顾之忧，也为清水县子民除掉了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
“年纪轻轻能做出这等手笔，也算本事不俗了。”
“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是你出于情谊，给你好友提供的那些异兽肉？”
“亦或者你好友年少轻狂，不知财不露白招致祸事？”
“亦或者，是因你好友不识好歹，死都不肯向世家武馆屈服？”
“这个问题，你可曾想过其根源？”赵太和语气平淡，目光慵懒。
但听在杨凌耳中，这些话语却是莫名的让他心头涌出些火气：“赵先生，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若赵先生是想数落我那朋友，可以免开尊口了。”杨凌语气有些不善之意。
被人如此对已故好友说三道四，若非眼前之人对他算是有恩，他早就当场发作了。
纵使实力悬殊，他也不能就这么容忍有人侮辱董真。
“很好，有情有义，总好过做个无情无义只知杀戮的机器。”哪知赵太和却是丝毫不生气，反而目光泛起欣赏之意。
“我是要带你摸清这所有的事情脉络，溯其本源。唯有如此，才能找到问题的核心，并尝试将之解决。”
“否则，清水县从前有秦王李周四大家族，往后亦会出现钱吴苏陈四大家族，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想必不是你和你好友想要看到的局面吧？”赵太和语气意味深长道。
杨凌面孔一震，此刻的他即使再蠢，也明白赵太和这是在有意教导他了，当即拱手道：“请赵先生指点。”
赵太和笑了笑，徐徐说道：“要明白你好友为何会死，就需要明白世家与寒门的关系。”
“在常人的眼里，世家凌驾于寒门之上，甚至能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王朝的走向。”
“而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如今的大烛王朝立国一千二百年，世家林立，为利益互相勾结，压榨底层寒门子民，将后者视为玩物和鱼肉，可肆意予取予夺。”
“可他们忘了，大烛王朝是如何立国的，他们的祖上，又是从哪里来的。”
“当年太祖皇帝出身卑微，当过和尚也做过乞丐，与他一起建立不世功勋的同乡们大多也都出身寒微。”
“太祖立国体恤民生，但手底下的功臣却有不少自恃功劳鱼肉百姓，被太祖亲手杀了一批又一批，才勉强治住了此等风气。”
“可是一千二百年了，皇权没落，世家崛起，当初的屠龙者终成恶龙，寒门的处境自然更加艰难。”
“所以赵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杀尽大烛王朝的所有世家？”杨凌忽然发问道。
赵太和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并非如此。”
“杀戮只是一种手段，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寒门需要的是一个晋升机会，是能够让他们成长到对抗世家的环境。”
“可在世家眼中，寒门只是奴隶和韭菜，又如何能给后者这等成长的机会。”
“所以如今的大烛王朝，这些年一直在商议一件事情，那便是寒门禁武令。”赵太和缓缓说道，却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寒门禁武令？”杨凌瞳孔一缩。
什么意思？大烛王朝要禁止寒门习武不成？
这法令一旦施行，岂不是自己再也练不了武了？
“不错，寒门禁武令一旦施行，除却为世家服务的门客以外，其他寒门子弟都将禁止习武。”
“已经习武的，也会被官府捉拿废除武功。”
“提出寒门禁武令的，正是在朝廷上为官的世家，他们的理由有二：一是侠以武犯禁，二是认为寒门练武属于浪费资源，不如将资源集中于世家子弟身上，则更有希望培养出顶尖高手，来对抗西边十万大山当中的妖祸。”
“侠以武犯禁？”听闻这句话，杨凌不禁嗤笑了起来。
“你也觉得可笑是吧？侠以武犯禁，以武犯禁的多是世家爪牙，但他们却将此罪名尽数扣在了寒门身上。”赵太和神色平淡道。
“既然如此，那么赵先生告知此事与我，又有何意义？莫非是觉得我能左右朝廷的决策不成？”杨凌面露自嘲的问道。
赵太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给出了让杨凌震惊的答案：“是的，我认为你能。”
“赵先生莫非是在开玩笑？我不过是一介寒门，至今也才刚刚修成炼血境，如何左右朝廷决策？”杨凌笑着摇了摇头。
赵太和悠悠道：“在前来清水县之前，我与那些世家达成了一项赌约。”
“由我在大烛王朝最为贫瘠之地，挑选寒门子弟培养出来。”
“而他们，则选取世家子弟当中最为优秀者加以培养。”
“届时两者会在由朝廷举办的最高武道大会上一决高下。”
“若我赢了，朝廷将不再考虑施行寒门禁武令，天下寒门子弟，尽皆可以自由习武强身，保家安民。”
“可若是输了呢？”杨凌冷不丁问了一句。
赵太和闻言，脸上笑容依旧：“若是输了，则我赵太和从此做他们世家的狗。”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了起来。
许久之后，杨凌这才缓缓开口：“赵先生，值得吗？”
杨凌深知这一份赌约的重量，不仅对寒门意义重大，对赵太和自身也是如此。
可问题是，以赵太和有资格跟世家对赌来看，赵太和根本无需理会这所谓的寒门禁武令，并且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赵太和又为何要如此作赌？
他是真不怕输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赵太和脸上笑意灿烂，“便如你当初没想过为董真复仇值不值得一般，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