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勖闻言一愣,脸上的兴奋霎时褪去,神色凝重起来。
“您的意思是……他们此次前来,恐怕不止明面上那一支队伍?”
朱小宝重重点头,语气笃定。
“正是。”
他沉思片刻,抬眼又问钟勖。
“先前派去偷袭贾汉吉尔的那支军兵,没被他们发现踪迹吧?”
钟勖连忙摇头,语气肯定。
“太孙殿下放心,没有被发现。”
“那支队伍行事极为谨慎,得手后便迅速撤离,眼下已经顺利抵达宣府边境了。”
也正因这次撤退,让贾汉吉尔误以为大明最能打的只有朱棣。
他压根不知道,那支军队隶属于宣府,虽离北平近,却不是北平的兵马。
这通误判,将来会让贾汉吉尔乃至整个西欧付出惨痛的代价!
朱小宝抬手挥了挥,沉声道。
“你下去吧,记住,今日这事,半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是!臣遵命!”
钟勖躬身领命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
洪武三十年的秋天,乡试成绩眼看着就要公布了。
自从洪武二十八年实行南北分榜考试后,乡试结果的公布就往后推迟了一个月。
这是因为得等南北两地的试卷都各自批阅完毕,再进行最终汇总,这中间得花些时间来处理。
应天府城郊外的江宁县,县衙南边的一个街坊里。
杨士奇带着他仅有的一个小仆,扛着礼品来到了钱员外家。
杨士奇是江西吉安府人,家里条件不好,独自一人来应天府求学。
三年里,他先后参加了县、府、州三级考试,成功考上了秀才。
在大明朝,秀才只能算是半个身子踏入了士大夫阶层,地位也就比普通农民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钱员外正是看中了杨士奇的秀才身份,才打算把女儿钱若湄许配给他。
不过,这门亲事还没定下来,得等杨士奇考中举人才行。
杨士奇心里清楚,对方不过是看重利益,看上了自己身上的潜力。
但他觉得钱若湄长得漂亮,也就被她给迷住了。
这三年来,杨士奇活得那叫一个卑微,对钱若湄言听计从。
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实在是让人看不起。
好在中秋那晚,他被骂醒了。
心想,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将来是要为大明江山施展抱负的读书人,怎么能这么窝囊。
而今天,他就是来退亲的!
恰巧朱小宝接济了他十两银子。
当初从江西来应天府,杨士奇总共也就带了二十多两白银。
这些年,除了买书,剩下的钱都用来给钱若湄买首饰了。
那些首饰虽说便宜,但都是杨士奇精心挑选的,他几乎把自己的钱都花光了。
“去敲门。”
杨士奇望着眼前气派的钱府,深吸一口气道。
这三年,他从没向钱家借过一分钱,却受了不少白眼,心里的憋屈劲儿别提有多大了。
咚咚咚。
小仆敲了门,跟门房说明了身份。
门房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儿,过了没多久,就把侧门打开了。
杨士奇攥紧了拳头!
他们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钱家的姑爷,连正门都不让进。
小仆也有些生气,说。
“我们家少爷来了,你们就开侧门?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杨士奇拉住小仆,摇摇头说。
“没事!”
“进去!”
杨士奇咬着牙说。
走到中厅前,钱府的仆从让他们在这儿等着。
“少爷。”
小仆攥紧拳头。
“他们太欺负人了,连口茶都不让喝?”
杨士奇冷笑一声。
“你倒是想多了,对不相干的人,他们又何必讲什么客气?我与这钱府本就没什么牵扯,自然也犯不着指望他们客气。”
不知等了多久,身材肥胖的钱员外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哦,杨士奇啊,来这儿干啥?”
钱员外瞥了他一眼,看到旁边的礼品,眼睛一亮。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杨士奇神色平静,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钱员外,这些年承蒙您照拂,我心里记着这份情,这点薄礼,就算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念想了。”
“好好好……”
钱员外先是笑着应承,可随即便顿住了。
他眼睛一瞪,盯着杨士奇沉下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说胡话?”
杨士奇眉峰微挑,语气陡然转冷。
“我的意思很清楚,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干。”
“杨士奇!”
钱员外的声音陡然拔高,满脸急怒。
“你这是要忘恩负义吗?三年前你不过是个三餐难继的落魄秀才,是谁顶着满镇的风言风语,力排众议要把小女许配给你?这份情分,你说断就能断?”
杨士奇轻描淡写地说。
“抱歉,你家那位刁蛮的小姐,我可养不起。”
钱员外还没说话,侧院的钱若湄就急匆匆跑了过来,怒气冲冲地盯着杨士奇。
“你这个混帐东西!听了别人几句挑唆,竟真有胆子来断这门亲事?”
杨士奇脸上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不紧不慢。
“断亲?谈不上,毕竟你我从未有过三媒六聘,更没拜过天地,算哪门子的亲?”
“你!”
钱若湄被噎得语塞,钱员外已在一旁勃然大怒。
“好个伶牙俐齿!这三年来,你吃我家若湄的,用我家若湄的,全仗着与若湄的情分才安稳度日,如今就想拿这点东西来撇清关系?没门!”
“哈哈哈……”
杨士奇盯着钱员外,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钱员外被这笑声搅得心头火起,厉声喝问。
杨士奇收了笑,眼神却依旧带着讥诮。
“我笑你……像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蠢猪。”
“你这混蛋!”
钱员外气得脸色涨红。
一旁的钱若湄也又惊又怒,指着杨士奇道。
“杨士奇!你是疯了不成?竟敢如此辱骂长辈!”
杨士奇却像没听见她的话,反而转头看向钱若湄,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语气轻飘飘的。
“我没疯,倒是你,日日看着你爹那身颤巍巍的肥肉,难道不觉得他走起路来,活像头圈里养肥了的猪吗?”
话锋一转,杨士奇冷冷地对钱员外说。
“这三年来,我没花你家若湄一分钱,也没让她为我花过一分钱,所有的账目,我都记着呢!”
“你家姑娘的钱花到哪儿去了,我不清楚,也别想污蔑我沾了你们钱家的光!”
“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