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
像是漂流到了尼莫点的难民，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只能让自己逐渐沉沦在这黑暗当中。
但黑暗里也有微光。
“哥哥....”
“别睡了，哥哥...”
他想要回应，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他想要睁眼去看，可眼皮却重若千钧。
他用尽力气抬手，想要抓住这道微光。
猛地，他睁开了眼。
眼前不是伦敦的出租屋，不是肮脏的地下拳场，不是燃烧的马厩，而是雕刻着复杂花纹的石制天花板。
空气中则是那如同臭袜子一样的味道。
想要起身，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
“嘶~”
亚瑟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去自己已被五花大绑像是个木乃伊。
我还他妈的活着？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亚瑟扭过头，索菲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厚厚的笔记，眼眶下两团浓重的黑色。
“我还活着？”
索菲娅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只是合上了笔记，去取了几瓶药剂过来。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伤口感染并发高烧，内脏多处破裂，生命体征一度消失。从医学角度讲，你已经死了三次。”
说完她喝下了一瓶刚刚调制好的清神剂。
亚瑟沉默了一刻，自然明白这其中索菲娅的努力。
他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谢了。”
“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顺便做了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临床实验。”说着她把头扭了过去。
“你的身体对几种高能量活性物质的排异反应，为我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数据。”
亚瑟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喂。”
“什么事？”
“要一起喝顿酒吗？”亚瑟看着天花板，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
“白痴！”索菲娅闻言眼中点起了怒火。
“你现在的情况，别说酒，喝水都得我批准！你想让我的心血全部白费，然后真的烂在这里吗！”
亚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索菲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骂也骂完了，气势反而弱了下去。
她避开亚瑟的目光，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最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一个木箱前，从里面翻找起来。
片刻后，她拿着一瓶标签都磨掉了的烈酒和两个粗糙的木杯走了回来。
“砰”的一声，酒和杯子被她放在床头。她拧开瓶塞，浓烈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亚瑟倒了浅浅的一杯底。
“只能喝一口。”
亚瑟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墙上，接过了木杯，看了看索菲娅。
对方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皙的脖颈上泛起一丝红晕。
他也将那一小口酒喝下，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
“操，这酒真烂。”
“有的喝就不错了！”
两人一时无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我就是个烂人，烂命一条，死在那种地方，挺合适的。”
索菲娅沉默了片刻，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救的不是什么烂人亚瑟。”
“我救的，是一个为了保护同伴，敢把自己点着了去跟怪物拼命的疯子。我救的，是我的病人。”
“而且，我，索菲娅·冯·艾森纳赫，我的履历上，不允许有失败的记录。”
亚瑟愣住了，随后，他发出了自妹妹死后，第一次发自真心的、低沉的笑声。
温达姆校场上，格斯依旧穿着那套狰狞的铠甲，仿佛那铠甲就是他的皮肤一般。
头盔之下流动着一层淡淡的、介于有无之间的金色微光。
那是吴忧以自身的纯阳内力为引，打入他体内的分神印，如同一道精神上的缰绳，让他能在狂化的边缘维持一丝清明。
狂战士铠甲带来的力量，在分神印的帮助下让格斯掌握的炉火纯青。
他不再是单纯被铠甲的杀意所支配，而是在学习如何引导、驾驭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尤里安站在不远处，金色发在风中飘动。
他的任务就是在格斯失控之际，通过分神印这个缰绳将其压制与梳理。
这既是帮助格斯，也是一种绝佳的修炼。
格斯那野兽般纯粹的杀意与斗志，对他而言，是淬炼自身精神力的绝佳磨刀石。
吴忧负手立于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格斯对狂战士铠甲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炉火纯青。
这头昔日只能依靠本能的猛兽，如今终于被套上了笼头，磨利了爪牙，成了一件可以被精准使用的、最顶级的杀伐兵器。
此刻的格斯单论战斗能力，已经不输于任何一名使徒，即便是佐德或是古伦贝尔特活过来也只有被他屠杀的份。
“差不多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格斯停下了动作。
“十三天后，格斯你便跟随奥利维拉前往一处做好准备。”
格斯听出了吴忧话中的意思。
“不是你和他单挑吗？”
吴忧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单挑？格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
“格里菲斯所谓的决斗，不过是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剧。”
“他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来稳固他那摇摇欲坠的神座，而我，需要他的脑袋。既然目的不同，我为什么要遵守他的规则？”
“兵不厌诈。所谓的骑士精神、公平决斗，不过是强者为了束缚弱者、粉饰自己的工具罢了。”
“当你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规则时，你，就是规则。”
尤里安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格斯，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这几日，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届时，我会用我的精神力，将整个战场引导到我们预设的地点。”
“在那里，先生会把格里菲斯所有的底牌都逼出来。”
格斯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不在乎过程，他只要结果。
只要能杀了格里菲斯，让他做什么都行。
“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三人头顶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
一道‘伤口’划过。
骷髅骑士驾马踏空出现，而他的马上此时还坐了另外一人。
“霸王阁下，芙罗拉女士。”
吴忧从容不迫的打着招呼。
“旅人，需要我的帮助吗？”骷髅骑士眼中两点幽火跳动着。
“阁下来的正是时候，十三日后我需要阁下出手一次。”
“允许。”骷髅骑士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毕竟是斩杀神之手的机会，别说三次，要是真能做到，他亲自下场跟这一块去打又有何妨？
此时芙罗拉也跃下马。
她的面貌此时年轻了不少，看着吴忧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赞许。
“旅人，你与光之鹰的对决，将是这个时代走向的分水岭。我虽力量微薄，但届时，会为你献上祝福。”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芙罗拉的魔法，虽不说无敌于世，但是若能与尤里安互相配合，到时候必然可以给格里菲斯一个惊喜。
“多谢夫人。”吴忧点头致意。
就在温达姆城外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齐聚一堂，为十五日后的决战添上重重砝码之时。
温达姆王宫，恐帝迦腻色伽的寝殿内，却是一片死寂。
这位不可一世的库夏之主，此刻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着鹰之团与库夏的旗帜犬牙交错，但其中几面属于库夏的军旗上，却被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太阳标记。
那是吴忧麾下那三千残兵扩编而成的‘金乌军’的驻地。
他算了算，从自己拨给他三千人起过了多久？
一个月，不或许更短。
这支军队已经扩充到了近万人，而且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对吴忧狂热的崇拜。
迦腻色伽能感觉到，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正在被那个东方人一点点地蚕食。那些本该效忠于他的士兵，如今在提到吴忧这个名字时，眼神里的敬畏与狂热，甚至超过了对他这个皇帝。
他赢了格里菲斯，却感觉自己输得更多。
那个东方人，就像一头他亲手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猛虎，非但没有去咬死自己的敌人，反而开始觊觎自己这个主人的血肉。
“陛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迦腻色伽没有回头。
“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
达尔巴拄着拐杖从恐帝身后走出。
“回禀陛下，一切都在按照您的吩咐进行。只是陛下，举行二次转生，风险极大，不若再等等，或许那吴忧并无歹意。”
“等等？！”
迦腻色伽猛地转过身，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凶光。
“那头东方来的豺狼，继续在我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在我的军队中建立威望！”
“我不能再等了！等到满月，等到他吴忧和格里菲斯分出胜负？到时候，无论谁赢，我迦腻色伽都将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既有愤怒，更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想到了儿时母亲的背叛，想到了自己儿子的背叛。
周围的人都不可信，唯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可信！
他死死地盯着达尔巴，一字一顿地说着。
“传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在他们决战之前，准备好转生仪式！”
“我要在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以全新的姿态，降临在他们面前！”
“无论是神，还是那个敢于弑神的凡人，都将成为我踏上至高王座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