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县距离临沂的路程约莫七十几里,沿途都走官道,沿直线走的话可少走二十里路程。
路上没了寇贼,不必再四处躲着走,苏逍带人从费县到临沂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途中恰好撞见了宋威军中的捉生将,一共五骑。捉生将用于抓捕敌人,也负责侦查敌情和探路。
外出侦查时远远见了苏逍这队人,先是在远处高地观察,见队里的人都是步行,几乎全都不带兵刃,这才纵马上前来。
捉生将的马快,转眼就已行至流民队伍近前,这时是正午时分,天最热的时候,人在流汗,马也在流汗。
“站住了,尔等都是些甚么人?”捉生将里那个小队长就在马上,以鞭指着一众流民发问。
两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大家见了对面五骑身上的甲胄就知道他们都是朝廷的官兵。
苏逍高声道:“徐州遭了寇,我们都是逃难的灾民。”
那捉生将问:“既是民,你身上哪来的兵刃?难道不知法度?”
朝廷有制度,平民百姓并不能携带兵刃,就算是樵夫,斧头太大或者柴刀太长都会被官府捉拿问罪。
“路上不太平,带着刀是迫不得已。”苏逍回答说,“现在到处都有流寇,路上没有兵刃防身不行。”
那捉生将听了也没再多问,只是往地上啐了一口,抱怨了一句:“又来一堆吃白食的。”
......
临沂城外除了各镇节度使的军队,从各州各县逃亡过来的灾民也汇集在这里。
就在一片草不知道是被踏平了还是被吃完了的野地上搭起了无数的简易窝棚供灾民息身。
在苏逍之前这里已经聚集了人数接近三千的灾民,有些在窝棚里,有些在窝棚外,包括女人在内,大部分人连衣服也没了,都裸着上半身。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出奇的安静,各自都安静的待着,就连孩子也都没有力气跑闹。
对于苏逍和他身后近千人的流民到来,灾民们眼神闪过一丝好奇,都朝着这边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批队伍,往常来到这里的灾民都是小批小批的人,最多的也不超过五十人。
一次性来上千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把你们身上的甲器都卸了。”那捉生将下令道。
陌刀比较重,一直放在木轮车上,苏逍把系在腰上的横刀、短刀和复合弓弩解了放去车上,又把软甲也脱去。
道士和另外十几个破落户也照着做了,都把软甲兵刃往木轮车上放了。
距离木轮车前面三四米处插着个黄旗,这便算是难民营的“大门”了。旗上面写着一个“济”字,黄色旗代表朝廷,说明这里的灾民是由朝廷救济,而不是地方官员。
“都在这等着。”那捉生将又下命令,一边吩咐负责看守的士兵把新来的流民和木轮车上的器甲盯紧,一边带人前去禀报上级,对于新来的这一大批流民要怎么安排。
难民营“大门”处有两名士兵负责看守,轮流执勤,一岗两人,就在门口搭起了一个凉棚用于执勤期间乘凉用。
先过来一名士兵,就把木轮车推过去凉棚里放了。另一个见了新来的流民们开始四处走动起来,到处张望,喝斥道:“都他妈老实点。”
“不想死就规规矩矩待在原地别乱动。”
一众流民不敢动了,道士等人都在苏逍身后,痴和尚问:“阿哥,他们会给俺饭吃么?”
苏逍让他们就地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凉棚旁边还有一座粥棚,两个棚子紧靠着,里面搭着两口忒大的千人锅,便对痴和尚道:“会给的。”
阿囡小声问苏逍:“阿哥,为什么让灾民们在这搭棚,不让他们去城里?”
苏逍道:“不太清楚,可能是怕灾民到城里作乱,聚集在这方便管理。”
道士接口说:“看来这里的灾民是由朝廷救济,若是沂州的地方官救济的话,应该是青色旗才对。”
他之前还在道观的时候,官府发过赈灾粮,都是打着青色旗,所以他知道旗子颜色是有区别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就明白为什么灾民都在外面搭棚了。
......
又有上千号灾民到来的事很快就报到了宋威这里。
他正在帅帐里和王强下棋。
帅帐很大,就和他的望台一样,比寻常的军营修的大上一两倍。
外面热的人发昏,帅帐里却是清凉的,因为四下都置着冰块降温,帅帐又是特制加厚的,存凉的效果极好。
过来报告的捉生将立在那里,心里期盼着正在下棋的节帅大人再问点什么关于这些流民的事。比如都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之类的问题,好让他能在阴凉的帅帐中多待上一会。
事与愿违,宋威大手一挥,这是让他出去的意思了,捉生将又只得退回到炎热里去。
帅帐里只剩下了对坐着的宋威和王强,还有立在王强身后的两个丫鬟,一个负责服侍他吃喝,一个帮他扇风。
帅帐里就算是有冰,王强那胖身体还是觉得太热,朝着一个丫鬟嚷道:“太热太热,去,让人再搬些冰块过来。”
一丫鬟应了声是出去了,王强又叫起来:“出去时把帐帘拉好,别把凉气放跑。”
丫鬟应了,开了一小个口子出了军帐,又赶紧把军帐拉好。
军营里本不能有女人,但王强背靠宰相,谁敢说他。
宋威对此也不在意,从一开始到现在两眼一直盯着棋盘。丫鬟出去后王强才回过头来:“节帅,又来一千多张吃饭的嘴。”
“再如此下去,叛贼还没清剿完,我们倒先被那些米虫吃垮了!”
宋威望着棋盘,轻轻落下一子,沉吟道:“那得劳烦王兄再向朝廷上道疏,再调些粮来。”
他并没有称呼王强为副使,而是以兄弟相称,这便说明他没有把王强当做自己的下级对待。
一来王强只是临时的指挥副使,平了寇患就调回宫里。二来王强是宰相的干儿子,来这军营里就像是宰相的眼睛,用于盯着军队,宋威有意借他拉拢宰相王铎,能拉拢宰相的话以后自己的仕途就会顺得多。
“又要调粮?”王强故作惊讶,“节帅,前前后后,朝廷可是给咱派过一次兵,三次粮了。现在反贼没了消息,再要粮,怕是不妥吧?”
宋威把手里攥着的一小把棋子放回棋盒,他知道王强这么说无非是想多要点好处。
朝廷调粮过来,支配权全在招讨使宋威这里,由他分配。
朝廷第一次调兵和第一次派粮,是在打王仙芝之前。王仙芝败逃后,宋威又向朝廷要过两次粮,都是以灾民为借口要的。
因此难民营才安置在他军队旁边,简单来说,宋威就是要趁这次剿贼的名义捞权,捞钱。
灾民们只不过是他作为和朝廷要粮的筹码而已,他在这打仗,遇到灾民不能不管吧。军粮要用作打仗平反,总不能调军粮救灾民吧,朝廷当然只能拨粮过来。
王强现在这么说,并不是要节省开支,他当然也想要粮,故作惊疑的言外之意只不过是在问,到时候朝廷调粮来了,他能分得多少好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