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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四日的南京,清晨还裹着层薄雾,明孝陵的松柏在雾里只剩模糊的青影,风刮过祭道两旁的石人石马,带着股子凉森森的劲儿,像要把百年的岁月都吹得晃一晃。朱允烙被李公公半扶半搀着,走在最前面,身上穿的素色棉袍比上月又宽了些,风把袍角吹得贴在腿上,更显得他身子单薄。朱文坡跟在后面,穿着件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龙纹,是特意为祭祖换的,手里攥着个烫金的祭文册子,时不时抬头看父亲的背影,脚步放得极轻——父亲这几日咳嗽又重了,昨夜喝药时还吐了口血,他是天不亮就从北京赶来的,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只想着能早点陪父亲来祭祖。

祭台前早就摆好了祭品,是按宗人府的规矩备的:一碗糙米饭(是朱元璋当年在皇觉寺吃的那种),一碟腌萝卜干,还有一壶老黄酒——都是太祖爷当年爱吃的,没什么山珍海味,却透着股实在。朱文坡上前,亲手把祭文放在石案上,展开时,宣纸上的字是他亲笔写的,笔锋比在北京时稳了不少,却还是在“太祖高皇帝”几个字上顿了顿,像是怕写得不够庄重。

“跪吧。”朱允烙的声音轻得像雾,刚说完就忍不住咳了两声,帕子捂在嘴上,拿开时淡红的印子比昨日深了些。他慢慢跪下,膝盖刚碰到冰凉的祭台石面,就被朱文坡伸手扶住:“父皇,您慢些,儿臣扶着您。”

朱允烙摇了摇头,自己撑着石案跪稳,朱文坡也跟着跪下,父子俩对着朱元璋的墓碑,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头碰到石面时,朱文坡能听见父亲的呼吸声,轻得像游丝,心里一酸——上次陪父亲来祭祖还是乐贤二十三年,那会儿父亲还能自己走祭道,如今却要靠人扶着,连磕头都费劲。

祭文是朱文坡念的,声音洪亮,却带着点发颤:“维乐贤二十五年,岁次丙午,六月甲辰朔,二十四日丁卯,孝玄孙、皇帝朱文坡,谨率孝祖考、太上皇朱允烙,敢昭告于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陛下……”念到“率太上皇朱允烙”时,他偷瞄了眼父亲,见父亲正望着墓碑,眼神里满是肃穆,又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念,“……臣承祖业,嗣守大统,赖太祖陛下庇佑,四海粗安,百姓稍宁。今臣至南京,与太上皇共祭,愿太祖陛下安享祭祀,护我大明永固……”

风把祭文吹得晃了晃,朱文坡念完,把册子放在石案上,又磕了个头,才扶着朱允烙站起来。朱允烙没立刻走,而是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字,汉白玉被岁月浸得发乌,指尖划过“朱元璋”三个字时,忽然顿了顿,像在跟老祖宗说话:“皇祖父,孙儿带重孙来看您了。文坡比孙儿当年稳,您放心,大明会好好的。”

朱文坡站在旁边,看着父亲的侧脸,晨光慢慢穿透雾气,落在父亲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忽然就想起乐贤二十三年陪父亲来祭祖的场景——那会儿父亲还能笑着跟他说“你皇祖父当年打天下,靠的就是‘实在’二字,你当皇帝也得这样”,如今父亲话少了,却更让他觉得心疼。

“走吧,去那边亭子里歇会儿。”朱允烙收回手,被朱文坡扶着,慢慢往不远处的石亭走。祭道旁的石人石马在晨光里渐渐清晰,朱文坡看着那些雕像,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这些石人石马,是守着你皇祖父的,也是守着大明的,你得记住,不管当了多久皇帝,都不能忘了老祖宗的本分。”

石亭里早就摆好了石桌石凳,李公公提着个食盒跟过来,里面装着热茶和点心。朱文坡扶父亲坐下,自己坐在对面,李公公给两人倒上茶,是南京本地的雨前茶,入口微苦,后味却甘。“最近,怎么样啊?”朱允烙端着茶杯,没喝,只是看着杯里的茶叶,声音轻得像茶烟。

“挺好的。”朱文坡赶紧答,手里的茶杯攥得紧了些,“于谦阁老帮着理朝政,北境军饷批下去了,将士们都换了新甲;江南的抗税士绅也都配合了,夏原吉说今年的税能收齐;还有……遵锐已经能背《论语》了,李媛教他写‘明’字,写得可工整了。”他说着朝堂上的事,想让父亲放心,却没敢说自己夜里总失眠,总想起父亲在北京时教他批奏折的样子。

朱允烙听着,嘴角勾了勾,却没笑出声,只是轻轻“嗯”了声:“我说你。”

朱文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父亲问的不是朝政,是他自己。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中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没忍住,“啪嗒”掉在茶杯里,溅起小小的水花:“父皇……没有您在,我总觉得差点什么。批奏折的时候,看见棘手的案子,总想问您该怎么办;夜里听见宫门外的梆子响,总想起您在北京长乐宫陪我熬夜的样子;连吃莲子羹,都觉得没您做的好吃……”

他越说越哽咽,最后干脆攥着父亲的手,眼泪掉在父亲的手背上,滚烫的:“我知道我是皇帝,该扛事,可我还是想您……想您骂我两句,想您跟我说‘别怕,有父皇在’。”

朱允烙看着儿子哭,心里也酸,却还是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指尖的凉意让朱文坡的哭声小了些:“坡儿,皇帝就是这样。”他的声音哑得像被茶烟呛了,“从你皇祖父到你爷爷,再到我,哪个当皇帝的不孤独?遇见事了,没人能真的替你扛;心里苦了,没人能真的懂你;有时候为了江山,连自己的心意都得藏着,活成个冷酷无情的人。”

他想起乐贤十二年兵变,自己夜里抱着江婉荣的帕子哭,第二天还得在朝堂上摆出狠样子;想起江婉荣走后,他闭宫不出,却还得硬撑着处理朝政,怕百官慌了神。这些苦,他没跟朱文坡说过,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皇帝的苦,只能自己咽。

“可我明明有父亲您啊!”朱文坡的声音带着哭腔,攥着父亲的手更紧了,“我不用像您当年那样,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有您,有李媛,有遵锐,我不用孤独的!”

朱允烙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里带着泪:“也许我太自私了。”他想起自己执意要去南京,想起朱文坡在北京的牵挂,“我总想着陪婉荣,却忘了你也需要我。当年你爷爷走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夜里总哭,可我知道,我得守着大明,不能倒下。现在轮到你了,你也得这样。”

“不!”朱文坡赶紧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您不是自私!您对母后的深情,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天下人都知道,太上皇和江太后是一对神仙眷侣,这是一段佳话!不是自私!”

朱允烙被儿子这话逗笑了,咳嗽了两声,帕子上的红印子淡了些:“哈哈,你这孩子,还会给你爹找台阶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了些,“坡儿,好好培养朱遵锐。这孩子性子稳,不像你小时候那样淘,将来肯定是个好皇帝。你得教他,别学我太固执,也别学你爷爷太心软,守住民心,比什么都强。”

“儿臣记着。”朱文坡赶紧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认真地听着,“儿臣会带遵锐去看百姓的田埂,带他去看将士的甲胄,让他知道江山不是龙椅,是百姓的日子。”

朱允烙点点头,又问:“之前你在北京留我,这次在南京住几天?”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忐忑——他自己知道,身子越来越差,怕是没多少日子能跟儿子相处了,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朱文坡看着父亲的眼神,心里一疼,赶紧说:“好,我答应您!儿臣在南京住些日子!朝中有于阁老盯着,不会出乱子,儿臣把公文都带来了,在南京宣政殿也能处理,不耽误事!”他早就想多陪父亲,只是怕父亲催他回北京,现在父亲主动问,他赶紧应下来,还怕父亲不信,又补了句,“于阁老还说,让儿臣多陪您几天,说这是‘大孝’,比在朝堂上待着更重要。”

朱允烙听了,脸上的笑更真切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好,好……那咱们就多待几天。等会儿回长乐宫,让李公公做你爱吃的莲子羹,放两颗蜜枣,跟你小时候那样。”

“哎!”朱文坡使劲点头,眼泪终于止住了,嘴角露出了笑——好久没跟父亲这样好好说话了,像小时候在东宫,父亲陪他写作业,写完了就有莲子羹吃,踏实又温暖。

李公公站在亭外,看着父子俩的样子,悄悄抹了把眼泪,又赶紧转身去吩咐小厨房——太上皇和陛下难得这么高兴,莲子羹得炖得久些,蜜枣要选最甜的。不远处的祭道旁,朱文堂和朱文尘也站着,没过来打扰,朱文堂看着亭子里的父亲和大哥,咧嘴笑了:“你看,大哥来了,爹精神都好了不少。”朱文尘点点头,手里还攥着给父亲准备的止咳药,“等会儿回长乐宫,让爹把药喝了,今天祭祖风大,别又着凉了。”

晨光彻底穿透了雾气,照在明孝陵的墓碑上,也照在石亭里的父子俩身上,暖融融的。朱允烙端着茶杯,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忽然觉得心里踏实极了——能在临走前,跟儿子这样待几天,能再给儿子炖碗莲子羹,能看着儿子稳稳地撑着大明,就算真的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走吧,回长乐宫。”朱允烙慢慢站起来,朱文坡赶紧扶着他,父子俩并肩往祭道外走,脚步不快,却走得稳。风还在吹,却没那么凉了,石人石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在目送他们,也像在守护着这大明的传承——从朱元璋到朱标,从朱允烙到朱文坡,一代又一代,守着江山,也守着这份父子间的温情。

乐贤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的南京,凌晨三时的天还黑得透,长乐宫的烛火只剩殿中央那盏还亮着,豆大的火苗晃啊晃,映得江婉荣的画像也跟着晃,像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朱允烙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床江婉荣生前绣的厚棉毯——毯面是浅青色的,绣着疏疏落落的兰草,边角被他摸得发毛,是去年冬天婉荣怕他冷,赶在年前绣好的,虽说是厚毯,却比寻常棉毯轻薄,夏季盖着也不闷。他睡得很沉,嘴角却翘着,像含着块化不开的蜜,呼吸轻得像落在毯面上的风,连李公公守在旁边都没敢出声,只敢把床边的暖手炉挪近些——炉子里装的是温水,裹着层绒布,是怕后半夜起风,太上皇手脚凉。

没人知道朱允烙梦到了什么,只看见他眉头慢慢舒展开,眼角的皱纹都跟着软了,偶尔还会轻轻“嗯”一声,像是在跟谁说话。李公公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手里攥着块江婉荣绣的方帕,是准备等他醒了给擦手的,看着他这模样,心里也跟着松了——太上皇这几天总算睡得安稳,不像前几日总半夜咳醒,嘴里喊着“婉荣”,后半夜还得用暖手炉焐焐手才肯再睡。

烛火燃到凌晨六时,天刚泛起点鱼肚白,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负责更衣的王公公,手里捧着件干净的素色棉袍,脚步放得极轻,怕吵着朱允烙。他站在殿门口,没敢进去,按规矩,得先轻声唤,等太上皇应了才能进。“太上皇,”王公公的声音比蚊子还轻,“该更衣了,天快亮了,您盖着毯儿别闷着。”

殿里没动静,王公公又等了片刻,再唤:“太上皇,您醒了吗?暖手炉的水该换了。”还是没声。他心里犯嘀咕——往常这个时辰,太上皇早就醒了,要么摩挲着江婉荣的棉毯发呆,要么让李公公换暖手炉的温水,今天怎么没反应?可他没旨意,不敢擅自推门,只好转身往李公公的住处跑,跑得太急,差点撞翻廊下摆着的茉莉花盆——那是江太后生前喜欢的花,太上皇特意让人在廊下种的,这个时节正开得香。

李公公刚洗漱完,正拿着毛巾擦脸,见王公公慌慌张张跑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慌成这样?茉莉花都快被你撞折了!”

“李公公!”王公公喘着气,手还在抖,“太上皇……没应!我唤了两声都没应,暖手炉的水都凉了,您快去看看吧!”

李公公手里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想捡,手指刚碰到毛巾边,又猛地缩回来——王公公说太上皇没应,这比什么都急!可他没忘了规矩,顾不上穿鞋跟,趿着鞋就往长乐宫跑,鞋帮歪在脚脖子上,跑一步晃一下,廊下的茉莉花瓣被他带得飞起来。跑到殿门口,他没敢推门,而是双手攥成拳,用力叩着殿门的铜环,“咚咚”的响声在清晨的静里格外急:“太上皇!老奴李忠求见!暖手炉的水凉了,该换了!”

喊了两声,殿里还是没动静。李公公的心跳得快蹦出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铜环上。他又叩了次门,声音比刚才高了些,却还带着颤,没敢失了礼数:“太上皇!您要是醒着,就应老奴一声!老奴……老奴怕您着凉!”

还是没声。李公公这才慌了——往常哪怕太上皇睡得沉,听见他的声音也会哼一声。他咬了咬牙,对着殿内躬身行了个叩首礼,声音带着请罪的沙哑:“太上皇恕罪!老奴实在担心您的身子,要闯殿了!”说完,才伸手推殿门,推的时候还留着劲,没敢用蛮力,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他先探进半个身子,又喊了声:“太上皇?”

殿里只有烛火“噼啪”响,江婉荣的画像在烛火里晃着。李公公这才敢全进去,脚步放得极轻,快到软榻边时,又小声唤:“太上皇,该换暖手炉了。”见还是没应,他才慢慢弯下腰,手指抖得厉害,先碰了碰软榻边的棉毯——是温的,可这温气不是太上皇的,是夜里盖出来的余温。

软榻上的朱允烙还是那副模样,嘴角翘着,像还在做梦,可就是没应声。李公公的手抖得厉害,慢慢伸到朱允烙的鼻下——没感觉到气!他又摸了摸朱允烙的手,裹在棉毯里的手冰凉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太上皇!”李公公的声音瞬间劈了,眼泪“唰”地掉下来,他扑在软榻边,摇着朱允烙的胳膊,“您醒醒!您别吓老奴啊!快请陛下!快传太医!!太上皇……驾崩了!”

最后两个字喊出来,李公公的嗓子都哑了,殿外的宫人听见喊声,全慌了,有的往太医院跑,有的往养心殿跑,有的站在茉莉花盆边哭,连花瓣都震得掉了几片。

养心殿里,朱文坡刚换好一半龙袍,正由内侍帮着系玉带,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哭喊声,心里猛地一沉:“怎么了?外面吵什么?把茉莉花都惊着了!”

话音刚落,就见李公公的小徒弟跌跌撞撞跑进来,脸上全是泪,话都说不完整:“陛下!陛下!不好了!长乐宫……太上皇他……他驾崩了!”

“什么?”朱文坡手里的玉带“啪”地掉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昨天还跟他一起在石亭里闻着茉莉花香喝茶、说要摘茉莉花泡茶的父亲,怎么突然就没了?他一把推开内侍,撒腿就往长乐宫跑,鞋都没穿好,龙袍的下摆拖在地上,跑过廊下时,还碰掉了几朵茉莉花,花瓣粘在袍角上,他都没顾上看。

“爹!爹!”朱文坡的声音带着哭腔,跑得太快,肺都快炸了,眼泪模糊了视线,好几次差点被廊下的花盆绊倒。跑到长乐宫门口,他看见宫人们都跪在地上哭,李公公趴在软榻边,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还攥着那块凉了的暖手炉,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他冲进殿里,扑到软榻边,一把攥住父亲的手——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朱允烙的脸上还带着笑,嘴角翘着,像是还在做那个甜美的梦,手里还攥着江婉荣绣的方帕,帕角沾着点茉莉花瓣,是刚才风吹进来落在上面的。

“爹!”朱文坡的眼泪“哗哗”掉在父亲的脸上,他摇着父亲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您怎么不等儿臣啊!您不是说要摘茉莉花泡茶吗?您不是说要看遵锐来南京闻花香吗?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他想起昨天在石亭里,父亲还跟他说“茉莉花开得好,今年的茶该香了”,想起父亲教他批奏折时说“江山要像茉莉花一样,看着素,却得让人心里舒服”,想起父亲在北京长乐宫陪他熬夜时,总用暖手炉焐他的手说“别怕,有父皇在”,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

没一会儿,朱文堂和朱文尘也跑来了。朱文堂刚从城外练兵回来,还穿着甲胄,听见消息,骑着马就往宫里冲,甲胄上还沾着草屑,进门看见软榻上的父亲,“扑通”就跪了,一把攥住父亲的另一只手,眼泪掉在甲胄上,“嗒嗒”响:“爹!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儿臣还没带您去看廊坊的茉莉花呢!您不是说要尝儿臣用茉莉花泡的酒吗?”

朱文尘也跟着跪进来,他比朱文堂稳些,可眼泪也止不住地掉,手里还攥着刚摘的茉莉花,花瓣都被攥蔫了:“爹,您最爱的茉莉花,儿臣刚摘的,还没给您插在瓶里呢……您怎么就不等儿臣了……”

李公公慢慢直起身,抹了把眼泪,颤巍巍地从朱允烙枕下摸出一封信——是朱允烙前几天写的,封皮上写着“给坡儿”三个字,字迹歪歪扭扭的,是他强撑着在茉莉花香里写的。“陛下,”李公公把信递给朱文坡,“这是太上皇前几天写的,说……说等他走了,再给您,还说要让您把茉莉花好好养着,别断了。”

朱文坡接过信,手指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拆开。信上的字不多,却写得很认真,纸角还沾着点茉莉花粉:“儿,爹走了,别难过。爹去找婉荣了,能跟她一起闻着茉莉花香团聚,爹高兴。大明就交给你了,记住,守好百姓,就像守好这茉莉花,得细心,得踏实。遵锐要教好,让他知道花儿香,是因为有人浇了水。文堂、文尘要管好,让他们守好藩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让家里的‘花儿’枯了。爹在那边看着你,你要做个让百姓心里舒服的好皇帝。”

“爹……”朱文坡捧着信,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字都晕开了,可他还是一遍遍地看,鼻尖萦绕着茉莉花香,像是父亲还在身边,正笑着跟他说“茶泡好了,尝尝”。

殿外的天慢慢亮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朱允烙的脸上,也落在父子三人的身上,落在那几朵蔫了的茉莉花上。朱允烙的笑容还在,像是在跟他们说“别难过,爹走得很开心,还闻着茉莉花香呢”。李公公指挥着宫人,小心翼翼地给朱允烙换衣服,换上他最喜欢的那件素色棉袍,把江婉荣的方帕和那朵蔫了的茉莉花放在他手里,又把江婉荣的画像摆在软榻边,还在画像前插了瓶刚摘的茉莉花——就像朱允烙还在的时候那样,让他能天天看见婉荣,闻着熟悉的花香。

朱文坡慢慢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声音虽然哑,却透着股坚定:“传旨,尊太上皇帝为仁圣至德昭烈太上皇帝,与江氏太后合葬于紫金山,墓旁种满茉莉花;辍朝十日,举国哀悼;命于谦阁老主持丧仪,宗人府按祖制筹备葬礼,务必让爹走得安心,让娘也能闻着花香。”

他看着软榻上的父亲,又看了看手里的信,心里暗暗发誓:爹,您放心,儿臣一定守好大明,一定教好遵锐,一定让文堂、文尘守好藩地,更会把这茉莉花好好养着,年年开花,不让您和娘失望。

朱文堂和朱文尘也跟着站起来,擦干眼泪,对着朱文坡躬身:“儿臣(臣)遵旨!定当辅佐陛下,守好大明,守好这茉莉花,守好爹和娘的念想!”

长乐宫的烛火还在燃着,江婉荣的画像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温柔,画像前的茉莉花开得正香,像是在对着朱允烙笑,也像是在对着三个儿子笑。殿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混着茉莉花香,虽带着点悲伤,却也像是在为这位爱花、念旧的太上皇帝送别——他走的时候,闻着熟悉的花香,做着甜美的梦,没受一点罪,也算圆满了。

乐贤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的南京,长乐宫的朱红廊柱一夜之间裹上了素白幔帐,檐角的铜铃也缠了白绸,风一吹,“叮铃”声里都裹着寒气。朱文坡穿着件粗麻布素服,领口磨得发毛,是按祖制“以素代孝”的规制,手里攥着本摊开的《大明丧仪录》,指腹蹭过“停灵七日,藩王就近吊唁”的字样,眼睛里的红血丝比昨夜又深了些——从凌晨接到消息到现在,他没合过眼,只喝了半碗凉透的米粥,喉咙干得像冒火。

殿内的软榻换成了梓宫,朱允烙躺在上面,身上盖着江婉荣当年绣的那床兰草棉毯,脸上依旧带着梦里的笑,手里攥着块半旧的方帕,是江婉荣的旧物。李公公跪在灵前,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正用布巾细细擦拭灵床的边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朱允烙,时不时用袖子抹把脸,却还是有眼泪掉在布巾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陛下,宗人府的官员到了,在殿外候着。”内侍轻声禀报,手里捧着宗人府的鎏金牌符——那是三天前朱文坡八百里加急传去北京的,让宗人府按祖制来南京主持丧仪,没想到他们竟日夜兼程,三天就到了。

朱文坡点点头,把《大明丧仪录》合上,指尖按了按眉心——连日的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却还是强撑着站直身子:“让他们进来。”

殿外走进来五个穿着深青素袍的官员,为首的是宗人府丞周显,头发乱得像鸡窝,靴底沾着泥和草屑,显然是刚下马车就直接过来了。他们刚进殿,就对着灵床“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周显的额头都磕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臣周显,率宗人府属官,叩拜太上皇帝!”

朱文坡扶着灵床的雕花柱,看着他们磕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父亲走了,连宗人府的老臣都这么伤心,可见父亲这辈子的仁政,没白施。“起来吧,”他声音哑得厉害,“按祖制来,停灵七日,准予各地藩王就近吊唁,不用都往南京赶,免得耽误了藩地的事。”

“臣遵旨!”周显慢慢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册子,是《大明庙号谥号录》,翻开时纸页“哗啦”响,“陛下,按祖制,需先定谥号与庙号。谥号臣得知陛下已经拟好了——‘仁圣至德昭烈’,‘仁’是颂太上皇帝仁政,‘圣’是赞其圣明,‘至德’显其德行,‘昭烈’表其亲征守边之功,您看是否妥当?”

朱文坡接过册子,指尖划过“仁圣至德昭烈”六个字,忽然想起父亲当年亲征时,在边关披着甲胄的样子,又想起父亲平反吕云瑶时,在御书房写圣旨的专注,眼泪砸在纸页上:“妥,就按你们拟的来。”

“那庙号……”周显顿了顿,看了眼身边的宗人府少卿,“臣等议了一路,有几个备选,想请陛下定夺。”

“说。”朱文坡靠在灵床边,手指轻轻碰了碰朱允烙盖着的棉毯,还是凉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有臣说‘太宗’,”周显声音放轻,“太祖爷是开国之君,称‘太祖’,太上皇之父皇为世祖,守成有功,拓土安边,按例可称‘太宗’;还有臣说‘仁宗’,太上皇帝一生仁政,减赋税、赦抗税、平反旧案,‘仁’字最合他的性子;也有说‘安宗’的,取‘安定社稷’之意,还有‘圣宗’‘景宗’‘宪宗’……”

话没说完,朱文堂从殿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练兵场的寒气,甲胄没脱就跪在灵前磕了个头,听见“庙号”二字,直起身道:“我爹这辈子,亲征平乱、平反冤案、护着百姓,怎么也得是‘圣宗’!‘圣’字才配得上他!”

朱文尘也跟着进来,手里捧着刚拟好的吊唁流程,听见这话,也点头:“二哥说得对,‘圣宗’够分量,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爹的功绩!”

周显皱了皱眉,却没反驳——二殿下和三殿下是太上皇帝的嫡子,他们的意见不能不考虑。朱文坡没说话,只是盯着灵床上的父亲,脑子里像过走马灯似的,全是父亲的话:“坡儿,当皇帝别太张扬,稳着点好”“仁政不是纵容,也不是拔高自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于谦穿着件素袍,手里提着个布包,是刚从北京赶来的,脸上还带着风尘,进门先对着灵床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对着朱文坡躬身:“陛下,臣来了。”

“于阁老,你来得正好,”朱文坡赶紧说,“宗人府拟了庙号,文堂和文尘说‘圣宗’,你看……”

于谦接过周显递来的册子,翻到“圣宗”二字,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陛下,‘圣宗’太高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稳重,“太祖爷是开国之君,没称‘圣’;世祖爷朱标,文治天下,也没称‘圣’。太上皇帝固然有功,可‘圣’字是极致之誉,抬得越高,将来越容易被言官挑错——万一后世有人拿‘圣宗’的名头做文章,说太上皇帝‘配不上’,反而会污了他的名声。”

“那你说该叫什么?”朱文堂急了,往前迈了一步,甲胄“哗啦”响,“我爹这辈子,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圣’字?”

“二殿下息怒,”于谦躬身行了个礼,声音依旧平稳,“臣不是说太上皇帝不配,是‘圣’字太满。您看‘景宗’如何?‘景’字在谥法里是‘布义行刚’之意——太上皇帝平反吕云瑶,是‘布义’;亲征平乱、严管藩地,是‘行刚’,这两个字既显功绩,又不张扬,正好合了太上皇帝一生‘稳慎’的性子。”

朱文堂还想反驳,却被朱文尘拉了拉袖子——他知道于谦说的是理,“圣”字确实太高,容易惹麻烦。朱文坡靠在灵床边,手指摩挲着父亲手里的方帕,忽然想起乐贤二十三年,父亲跟他说“别学朕太固执,也别学你爷爷太心软”,心里慢慢有了主意:“于阁老说得对,‘景宗’好,‘布义行刚’,正好配得上我爹的一生。”

“陛下!”朱文堂急得拍了下大腿,“我爹当年护着大明,连命都快没了,怎么也得是‘高宗’啊!‘高’字显尊崇,比‘景’字分量重!”

“文堂,”朱文坡的声音沉了些,“‘高宗’是给中兴之君的,我爹是守成之君,‘景宗’更合规矩。再说了,我爹生前最不喜欢张扬,要是知道咱们给他定‘圣宗’‘高宗’,怕是也不高兴。”

朱文堂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看见灵床上父亲的笑脸,忽然就没了脾气——是啊,爹这辈子都低调,要是定个太高的庙号,他肯定不乐意。“行……听大哥的。”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却还是认了。

周显松了口气,赶紧在册子上写下“景宗”二字,又递到朱文坡面前:“陛下,那庙号就定‘景宗’,谥号‘仁圣至德昭烈’,合称‘仁圣至德昭烈景宗太上皇帝’,您看是否要昭告天下?”

“昭告吧,”朱文坡点点头,又指了指《大明丧仪录》,“停灵七日,每日辰时、申时各哭灵一次,让文城、文圣、文坍三个孩子也来守灵——他们是我爹的儿子,该尽这份孝。”

“臣遵旨!”周显接过册子,又躬身行了个礼,才带着宗人府的官员退出去,去安排昭告天下的事。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刮着素幔“哗啦”响。朱文坡走到灵前,跪在李公公旁边,伸手摸了摸朱允烙的手——还是凉的,却比凌晨时多了点安稳。“爹,”他轻声说,声音带着哽咽,“庙号定了‘景宗’,您肯定喜欢,不张扬,还合您的性子。等过了七日,就把您和娘合葬在紫金山,墓旁种满茉莉花,您要是想娘了,就能天天看见她。”

李公公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哑得厉害:“陛下,太上皇帝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他这辈子,就喜欢安安静静的。”

接下来的几日,南京城处处飘着白幡,官员们都换上了素服,连街边的小贩都停了叫卖,空气中都裹着悲伤。各地的藩王陆续赶来吊唁——朱文城、朱文圣、朱文坍三个孩子天天守在灵前,最小的朱文坍还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大哥、二哥都在哭,也跟着抹眼泪,手里攥着朵晒干的小蓝花,是之前给朱允烙带的,现在放在灵前,花瓣都蔫了。

朱文堂负责宫城的安保,每天穿着甲胄在长乐宫周围巡逻,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怕有人趁国丧作乱,也怕有人惊扰了父亲的灵柩。朱文尘则负责接待吊唁的官员,手里拿着个名册,每来一个人,就认真登记,偶尔还会跟人说起父亲生前的事,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到了七月初三,也就是停灵的第五天,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手里捧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跑得太急,差点撞翻灵前的香炉:“陛下!边境外交通政馆的急报!瓦剌和鞑靼的大汗,都递了申请,想进京吊唁太上皇帝!”

“什么?”朱文坡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大明丧仪录》“啪”地掉在地上,“瓦剌和鞑靼?他们怎么会来吊唁?”

于谦也愣了,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两眼,脸色也变了:“陛下,瓦剌大汗孛罗帖木儿、鞑靼大汗巴图孟克,都在申请里说‘景宗太上皇帝在位时,与我部止戈休战,施恩于边民,今闻驾崩,愿亲来吊唁,以表敬意’——这规格,连太祖爷、世祖爷当年都没有啊!”

朱文堂也凑过来看,看完后拍了下大腿:“我爹可以啊!连蛮夷都服他!当年他亲征的时候,瓦剌和鞑靼还跟咱们打呢,现在居然主动来吊唁!”

朱文坡捡起地上的册子,手指捏着纸页,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父亲这辈子都想让边境安稳,让百姓不受战乱之苦,要是能借着这次吊唁,跟瓦剌、鞑靼定个和平盟约,岂不是圆了父亲的心愿?“传旨,”他声音忽然变得坚定,“准了!让他们来南京吊唁,朕要亲自接待!”

“陛下不可!”旁边的兵部尚书赶紧上前,躬身道,“瓦剌、鞑靼是蛮夷,向来反复无常,万一他们借着吊唁的名义,来刺探南京的防务,怎么办?再说了,让蛮夷进京城吊唁,传出去怕是会被言官弹劾‘失了天朝上国的体面’!”

“体面不是靠拒人千里来的,”朱文坡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父亲当年的坚定,“我爹当年跟他们止戈休战,靠的不是武力威慑,是‘仁’——他们来吊唁,是认我爹的仁政,也是认大明的规矩。要是咱们拒了,反而显得小气,还会断了边境和平的路。”

于谦也跟着点头:“陛下说得对!这是个好机会!既能彰显大明的气度,又能跟瓦剌、鞑靼巩固和平,正好圆了景宗太上皇帝‘边境无战’的心愿。臣建议,让二殿下负责宫城外围的安保,三殿下负责吊唁时的礼仪,确保万无一失。”

“就按于阁老说的办!”朱文坡拍了板,又对着内侍说,“给边境外交通政馆回函,让瓦剌、鞑靼的大汗各带一名世子来,沿途由明军护送,不得携带兵器,到南京后,住在驿馆,由三殿下负责接待。”

内侍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脚步里都带着兴奋——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头一遭,蛮夷大汗主动来吊唁,说出去都是天大的荣耀。

七月初五,也就是停灵的第七天,瓦剌大汗孛罗帖木儿和鞑靼大汗巴图孟克带着世子,如期抵达南京。他们穿着件素色的蒙古袍,腰间系着白布带,是按“吊唁”的规制,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装着献给朱允烙的祭品——是块罕见的和田玉,雕着“和平”二字,是他们特意让人赶制的。

朱文堂带着京营士兵在城外迎接,见他们没带兵器,只有几个随从,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对着他们抱了抱拳:“二位大汗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孛罗帖木儿也学着汉人的样子,躬身行了个礼,声音洪亮:“为吊唁景宗太上皇帝,不辛苦。当年景宗太上皇帝止戈休战,让我部边民能安心放牧,这份恩,我们记着。”

巴图孟克也跟着点头,手里还攥着个小小的银壶:“这是我部最好的奶酒,想献给景宗太上皇帝,希望他在天有灵,能知道我们的心意。”

朱文尘带着他们往长乐宫走,沿途的百姓都围在路边看,却没人喧哗——他们早就听说瓦剌、鞑靼的大汗来吊唁,心里既好奇,又佩服景宗太上皇帝的威望。

到了长乐宫门口,朱文坡穿着素服,站在殿外迎接。孛罗帖木儿和巴图孟克看见他,赶紧跪下行礼:“外臣孛罗帖木儿(巴图孟克),参见大明天子!”

“二位大汗免礼,”朱文坡伸手扶起他们,声音平和,“今日是我爹的吊唁日,不谈君臣,只谈‘感恩’——你们能来,我爹在天有灵,肯定会高兴。”

进了殿,孛罗帖木儿和巴图孟克走到灵前,对着朱允烙的灵床深深鞠了三个躬,又把手里的木盒和银壶放在灵前的石案上。孛罗帖木儿看着灵床上的朱允烙,声音带着点哽咽:“景宗太上皇帝,当年您亲征到边境,没杀我部一个俘虏,还送了粮食和种子,让我们能熬过冬天。现在您走了,我代表瓦剌部,来给您磕个头。”

说着,他“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巴图孟克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头,两个世子也跟着磕头,动作虽不标准,却满是恭敬。

朱文坡看着这一幕,眼泪又掉了下来——父亲这辈子的仁政,不仅让大明百姓记着,连边境的蛮夷都记着,这比任何庙号、谥号都珍贵。他走上前,对着孛罗帖木儿和巴图孟克说:“二位大汗,我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边境无战,百姓安乐。今日你们来吊唁,我想跟你们定个盟约——大明与瓦剌、鞑靼,永世和好,互不侵犯,互通贸易,让边民都能安心过日子,你们看如何?”

孛罗帖木儿和巴图孟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赶紧站起来,对着朱文坡躬身:“我们愿意!只要大明不主动开战,我们永远不犯边境!”

“好!”朱文坡笑了,眼泪却还在掉,“今日当着我爹的灵位,咱们就定下这个盟约,让我爹在天有灵,也能安心。”

殿外的风又吹起来,素白幔帐轻轻晃动,像是朱允烙在点头。李公公跪在灵前,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笑了出来——太上皇帝,您看见了吗?陛下圆了您的心愿,边境要和平了,百姓要安乐了,您可以放心了。

七月初六,停灵期满,朱允烙的灵柩从长乐宫出发,往紫金山的合葬墓去。送葬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头,前面是朱文坡捧着的灵位,后面是朱文堂、朱文尘、朱文城、朱文圣、朱文坍五个儿子,再后面是于谦、周显等官员,还有瓦剌、鞑靼的大汗和世子,沿途的百姓都跪在路边哭,手里拿着白花,往灵柩上扔——他们或许没见过朱允烙,却都受过他的仁政,知道这位景宗太上皇帝,是个好皇帝。

灵柩到了紫金山的合葬墓,江婉荣的衣冠冢早就准备好了,墓旁种满了茉莉花,是朱文坡特意让人种的。朱文坡亲手把朱允烙的灵柩放进墓里,又把那床兰草棉毯盖在上面,轻声说:“爹,娘在这儿等您呢,你们以后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了。”

孛罗帖木儿和巴图孟克也上前,对着合葬墓鞠了三个躬,巴图孟克还把带来的奶酒洒在墓前:“景宗太上皇帝,您放心,我们会遵守盟约,让边境永远和平。”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落在南京紫金山的明安陵上,茉莉花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江婉荣和朱允烙在笑。朱文坡站在墓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忽然踏实了——父亲走了,却留下了仁政的名声,留下了边境的和平,留下了大明的安稳,这就够了。他转身对着众人说:“回去吧,以后的日子,咱们要守着我爹的心愿,让大明越来越好,让百姓越来越安乐。”

队伍慢慢往回走,风里的茉莉花香越来越浓,像是在为这位“布义行刚”的景宗太上皇帝送别,也像是在迎接大明新的和平岁月——乐贤二十五年的国丧,没有哭天抢地的悲恸,只有对逝者的敬重,对和平的期盼,还有对大明未来的坚定,这或许,就是朱允烙这辈子,最想看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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