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拂袖起身，嗤笑着从贾琮身边掠过。
邢夫人也忙抬了脚步，恶狠狠的瞪了贾琮一眼，追身上去，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今日这孽障念着老祖宗当面，就不把大老爷放在眼里，日后还不知会有多无法无天。”
邢夫人一离了门，走在贾赦半个身位之后，小声嘀咕着。
贾赦却不以为意，笑道：“那又如何？论他是孙猴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待州试一过，他便是寻仙拜佛，也在劫难逃，我定要让他为今日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
“这宁荣街，还没人能不把我放在眼里，更别提他一个黄口小儿！”
邢夫人谄媚笑着，“是是，就先让他再舒服几日，日后定有他好看。还科举，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哪一路货色。”
闻言，贾赦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虽说邢夫人骂得倒痛快，可贾琮毕竟是东路院的货色，这话入耳还是有些难听，像是把他也骂了。
难不成，东路院出来的就一定没出息？
“行了，在这府里少说两句。”
贾赦没好气的呵斥了声，又快了些脚步。
回到东路院，贾赦品着新茶，舒缓了几口气，思忖一阵又起了身。
身后为讨好贾赦正揉肩的邢夫人，疑惑问道：“老爷，这又是要往哪去？”
贾赦整理着衣襟道：“从荣庆堂回来，我总觉得事情不对。”
邢夫人听得更是云里雾里，“老爷说的不对，是哪里不对？”
贾赦继续道：“虽说贾琮他没读书的本事，可他也不是个傻的，为何要在堂上故意激怒我，让我答应这本不可能完成的赌约呢？其中或许另有缘故，只是我还未没想明白。”
“啊？这还能有什么内情？”
“我问你，近来贾琮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或者，和谁有接触？”
邢夫人仔细想了想，“只知道他曾出门为薛家办过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要说奇怪，就是这次为薛家办了事之后，性情大变，以前倒不见他有这般的脾性。”
“对对，我还见他给薛家大姑娘写过信！”
贾赦来回踱着步子，“就是这个道理了，他只能是得了薛家的支持，才敢与我作对。没准薛家早就在外面给他找好了业师，只不过我们不知而已！”
贾赦说的言之凿凿，但邢夫人还是难以想象，“可薛家为什么要帮贾琮，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贾赦瞥了眼邢夫人，怒道：“蠢材，薛家是和谁齐心的你难道不知？如今琏儿在正院住着，府邸也被凤哥儿操持着，要是连我这庶子也听他们的使唤，我们日后该当如何？孤掌难鸣啊。”
邢夫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竟是中了她二房的奸计！”
颤颤巍巍的开口，邢夫人又问道：“那老爷，我们如今该当如何？”
贾赦皱着眉头，沉吟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遣人盯着点贾琮，看看他出府都做什么事，见什么人，探探薛家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手段。我先去东府寻珍哥儿一趟，让他打听打听近日宁荣街上是不是来了有名的业师。”
“老爷，若是琮哥儿他一旦考上……”
贾赦怒声道：“不许考上！先不说我丢了颜面的事，若是琮哥儿日后不受我掌控，偏向他二房，怕是我死了都没人烧香！”
……
却说贾宝玉从贾琮房里出来，便一直心烦气躁，其一便是因为贾琮那些个读书的长篇大论，污人耳鼻，宝玉还辩驳不过。
更是因他惹得林妹妹垂泪痛哭，自己连声安慰，反倒促成了林妹妹向贾琮道谢，实是让宝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再有那貌似林妹妹的丫鬟，天然雕琢的可人模样，却对贾琮不离不弃，这不是鲜花栽在粪土里，自甘下贱？
细数了贾琮的几宗罪，贾宝玉实在按捺不住怒气，披了衣袍便起身出门，完全不顾在他身后追赶的小丫鬟们。
袭人，麝月追赶了几步，便就气喘吁吁的停了脚，面面相觑道：“麝月，你可知道爷这是怎得了，怎么今个一回来的就魂不守舍的？”
麝月也是摇着头，“不知道，他出去也没叫我们跟着，不如往林姑娘那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袭人望着远处，宝玉的身影已经扭过了廊道，叹了口气道：“也好，你去问问吧，若是夫人询问起来，我们一概不知，怕是要受难了……”
宝玉一路往荣庆堂走着，想要寻贾母为他出头，就算不责怪贾琮故意惹得林妹妹流泪，至少也得将那极有眼缘的丫鬟要了来。
一过转角，贾宝玉再迈不动一步，愕然当场，眼看着贾琮随贾政一同出了正门，还正在交谈着。
“为何如此着急？你便是再延后个几年，又何妨？”贾政摇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也再无转圜的余地，若是需要一应书册用具，去寻你二嫂嫂置办便是。晨钟暮鼓，别淡忘了今日之约。”
“贾琮谨遵教诲。”
贾政方要转出垂花门，回荣禧堂，就见到一侧宝玉正鬼鬼祟祟往廊柱间躲藏着，再转念一想今日贾琮将自己置于险境，也坚信能考取功名，两人的修业德行简直是天上地下的态度，令贾政恼火当场，恨铁不成钢。
“孽障，藏头露尾的哪像是君子言行？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滚过来！”
听见父亲呵斥，唬得贾宝玉骨软筋酥，眼观鼻鼻观心，挪步上前，道：“孩儿是想与老祖宗问安……”
见宝玉葳葳蕤蕤，一脸心虚的模样，贾政更多了几分火气，“今日老祖宗歇下了，不必问安！整日荒疏学业，只知嬉戏玩闹，合该打死了了事。”
“你且看琮哥儿，比你还年幼一岁，就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你瞧瞧你，算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与老祖宗说好了，明日便送你去族学读书，回去拾掇利落了，明早乘马去族学。”
宝玉心里百般不愿，当下也不敢显露一丝一毫，只连连点头称是。
“今年你也去参加乡试，多与琮哥儿学着些。倘若你不读书，还劝说，生事，让琮哥儿也不能读，你看我梳不梳你的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