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垂花门外，寻着冒炊烟的屋舍，晴雯一路找了过去。
初来乍到，晴雯脸皮又薄，也不好意思问生人。
好在出门时小主子安慰了一句不急，晴雯才不疾不徐的寻着。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就连灶房也是三间连通，独成一处的院子。
门帘敞开着，自有滚滚往外冒的白烟。
晴雯低头走了进去，当面就是两张大条案，用簸萁盛放着各类瓜果蔬菜，分门别类，工工整整。
靠墙的一侧，灶台上正放着蒸笼，几个厨娘挽着袖子，围着看火，各自手中拿着零嘴儿，有说有笑的闲聊着。
晴雯来得正巧，灶房里蒸着的糕点，是给姑娘少爷预备的，就要送去各房里，免得夜里饿了，少了吃食垫肚子。
一开笼屉，甜滋滋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不馋嘴的晴雯也抿了抿嘴唇，悄悄揉了揉小肚子。
“呦，这是打哪里来的丫头，模样还真俊俏。”
“这模样自然是哪位爷房里伺候的，怎么做起粗使丫鬟的活，往这脏乱的地方来了？”
两个厨娘注意到晴雯，靠近几步，一边欣赏，一边试探问着。
“琮三爷差我来带些糕点回去。”
厨娘面面相觑，皱眉问道：“琮三爷，怎么没听说府里有什么琮三爷，柳嫂子，你可听说了？”
一个头束汗巾，穿着荷色衣袄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应声走了出来，双手染着面粉，还端了一盘粉糕。
“琮三爷？莫不是东路院那位？”
一听是东路院的贾琮，厨娘们想要攀交的心立即止住了，看待晴雯的目光也截然不同。
心都念着，如此貌美的丫鬟，往后肯定是做姨娘的命，却被分给了贾琮，多半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
察觉出众人眼中的轻蔑，晴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袖中的小手。
但她才入府第一日，不敢惹是生非，也怕给主子添麻烦。
隐忍下来，晴雯又道：“这才蒸的糕点，麻烦嫂子装一盘给我。”
柳嫂子斜乜了晴雯一眼，开口道：“府上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拿走一盘，别的房里姑娘，少爷饿着了怎么办？要是太太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
冷哼了一声，柳嫂子又与身后人唤道：“忙完就回去歇息吧，明日早些来，二老爷休沐，定少不了待客。”
“是。”
厨娘们鱼贯而出，皆是口袋满满的从晴雯身边经过。
不必多想，这偷手偷脚怕已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而且众人全然不看晴雯一眼，似是房中根本没这个人。
柳嫂子甚至当着晴雯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将一盘糕点装进木盒里，欲要带着出门。
“你带这盒是要给哪个姑娘送去？”
晴雯终于按捺不住脾气，瞪起眼来拦住柳嫂子的去路，质问出声。
“哼，哪来的毛丫头，你管得着吗？”
晴雯眉头一竖，用尽浑身的力气搡了柳嫂子一把，柳嫂子猝不及防，打了趔趄，靠着桌案稳住身子后，手上的木盒早被晴雯夺走了。
见晴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柳嫂子咒骂道：“诶呦，这没教养的小蹄子，你可盼着没下次差用上灶房的时候！还敢再来，给你的小脸挠成花的！”
……
回到房里的贾琮，都收到了香菱送来的回信，还没等到晴雯归来。
荣国府五进三路，就算是内帏也顶有贾琮前世的高中校园一般大。
想来可能是晴雯不熟悉路，贾琮披上衣服正要去寻，就见晴雯撇着嘴，进了门。
一双柳眉紧锁，瞧着郁闷的紧。
“遇见什么事了？”
贾琮走上前，关怀问着。
晴雯将木盒放在小桌上，抽开盖子，与贾琮看了眼，才说着方才的事，道起了委屈。
一主一仆对坐在茶案两边，贾琮还时不时给她面前的茶盏添水，似是照顾小妹妹一般。
晴雯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说完，又轻咬嘴唇问道：“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贾琮笑得十分轻松，安慰道：“不过是一个厨娘管事，你记挂什么。且放心，量她也翻不了天。改日，你再过去杀杀她的威风！”
晴雯虽然“勇”得厉害，也不怕撕扯，可毕竟还是小姑娘，一时敲起了退堂鼓，“那不好吧，今天是别的人都走了，我才敢和她撕扯，要是平日里人都在，我……”
贾琮不忍抬手揉了揉晴雯的脑袋，起身道：“到时候你听我的，肯定不能让你吃亏了。时间不早，你也垫一口就歇下吧。”
说罢，贾琮就回了内房，放下床幔帷帐，宽衣卧入榻中。
晴雯揉了揉方才贾琮揉过的鬓发，蹙眉想了想，也没想到小主子能支什么招给自己。
和自己一样，小主子也是初来乍到，而且还是不得宠的庶子，在府上没什么地位，自然要被人看轻。
虽然晴雯觉得贾琮所言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事，但还是忍不住相信小主子。
这一日的接触下来，晴雯很清楚的感受到，小主子待人很和煦，就像方才宠溺一般的揉着她的头。
晴雯也第一次没对男性的体贴生出反感之心来。
而且似是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又或者是少年老成？更让她信服。
“三爷不是在看书？或许以后考个功名就能翻身了，只是等久一些也无妨。”
晴雯胡乱吃了一口，也回到床铺上躺下了。
入夜，屋里屋外都吹了烛灯。
晴雯本合着眼，却总听见内屋里传来响动。
身为丫鬟的她，应该敲门问问情况，但犹豫过后还是忍住了。
才是第一日，小主子虽是待人不错，但毕竟还不熟悉，夜里敲门实在太冒昧。
也是第一次服侍男子的晴雯，脸上臊得紧。
按捺住心情，晴雯又闭上了眼，不再多想。
实际贾琮在房中并没做多余的事，而是在榻上烙起饼子来，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一来，穿越第一日，这床实在没床垫睡得舒服；二来，听了晴雯的遭遇，贾琮更想扭转自己的处境，好让自己和想保护的人舒舒服服的过这一世，脑子因此思绪万千。
“功名傍身还是重中之重，而且临到贾府没落，分家了也名正言顺。”
“实该早做打算，才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