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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好酒!”

竹叶青的酒香在亭内愈发醇厚,炭火将石桌烘得微温,映着四张年轻而意气风发的脸庞。

孟建连饮数碗,脸上已浮起酡红,他拍着石桌,声如洪钟:

“广元、元直、孔明!这乱世如沸鼎,你我四人困守隆中,纵有经纬之才,岂能久做这山野闲云?

他日若出此山,各奔前程,不知诸位欲往何方,立何志向?来来来,先说说我孟公威!”

他豪迈地一拍胸膛,震得衣襟簌簌作响,

“吾生性疏阔,不耐拘束!若出仕,必择一强主,取其厚禄高位,锦衣玉食,荫庇子孙!富贵功名,方显男儿本色!

至于沉浮于诸侯帐下,看人眼色,受那腌臜鸟气?嘿,非吾所愿也!”

他话语激昂,脖颈上青筋微凸,炭火的光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如同他心中那团对世俗功名炽热的渴望。

石韬广元闻言,并未即刻回应,只是微微侧首,执起面前那只精巧的羽觞。

青瓷的杯壁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浅浅啜了一口清冽的酒液,喉结轻轻滚动,目光悠然地越过亭檐,投向亭外那片被月光浸润的竹林。

竹影在夜风中婆娑摇曳,如同泼洒在地面的水墨,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天籁的低语。

他收回视线,落在跳跃的炭火上,声音恬淡得如同山涧清溪,

“公威所求,亦是世间常情。人之于世,熙熙攘攘,莫不为此奔忙。”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羽觞细腻的纹路,

“然广元之志,不在此间富贵。吾心向老庄,慕那竹林七贤遗风,清谈玄理,放达形骸。

此生所愿,不过是寻得一方真正清幽之地,溪流潺潺,鸟鸣啾啾,结庐于侧。无需广厦华堂,茅屋数椽足矣。

闲暇时,邀二三知己,或策马穿行于松柏幽径,听涛声阵阵,如龙吟虎啸;或登高远眺,看云海翻涌,聚散无常,天地浩渺尽收眼底;

或焚香煮茗,于晨曦暮霭之中,纵论大道玄机,了悟生死之辨。功名利禄,乱世纷争,”

他微微摇头,唇角漾起一丝看透世情的浅笑,

“于我眼中,不过如镜花水月,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不若逍遥自在,寄情山水之间,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他的语气平和冲淡,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仿佛亭外的清风竹影已融入他的神魂。

徐庶徐元直一直沉默着。

他宽厚的手掌握着那只略显粗粝的酒碗,指节无意识地在碗沿粗糙的边缘反复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炭火的光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闪烁,映照出眼底深不见底的思索与波澜起伏的心绪。

酒碗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倒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亭内一时只有孟建粗重的呼吸、炭火的噼啪以及远处隐约的松涛。

“哈哈。”

直到孟建浓眉挑动,带着酒意的灼灼目光和石韬那平静却蕴含探询的眼神都沉沉落在他身上,他才仿佛从一段漫长的思绪跋涉中归来。

他缓缓抬起头,平日里那双疏朗开阖、常带笑意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所有浮光,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磐石般的坚定。

他轻轻放下酒碗,碗底与石桌相触,发出一声沉实的轻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盘,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剖白着最赤诚的心迹:

“元直之志,与公威之富贵逍遥、广元之寄情山水,确然不同。”

他目光扫过两位挚友的脸庞,最后定格在跳跃的火焰上,

“吾亦不愿久困山林,空负所学,坐视黎庶沉沦于水火。若出此山,必择一明主而事之。”

他加重了“明主”二字,“然此‘明主’,非以其势大权重,兵强马壮;乃以其心系黎庶,胸怀天下苍生!

见百姓流离失所,如见己身之痛;闻民间疾苦哀嚎,如锥心刺骨!

吾愿倾尽胸中所学经纬之策,辅佐此等仁德之君,扫平寰宇群雄,涤荡四海奸佞,澄清宇内,再造乾坤!

使兵戈止息,烽火不再,稚子可安卧于床榻,老翁能含笑卒于户牖,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重现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太平盛世!”

说到此处,他眼中仿佛燃起信念的烈焰。随即,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苦涩与洞察命运的释然:

“至于自身功名富贵…”

他微微摇头,那丝苦涩的笑意更深了些,

“徐元直只求俯仰无愧于天地,扪心无愧于己魂。功成之日,即拂衣而去之日,深藏功名于林泉之下,亦无不可。此身所求,唯‘心安’二字。此心安宁之处,便是吾乡。”

此言一出,亭内静了一瞬。

孟建咂摸着厚厚的嘴唇,回味着徐庶话语中的分量;石韬则若有所思地捻动着颌下几缕短须,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品味着那份“心安”的境界。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停驻了片刻,看向徐庶的目光中,那原有的欣赏与情谊之外,更多了一份深沉的敬意与了然,仿佛看到了一颗赤金般纯粹、高山般沉毅的灵魂。

“好一个‘问心无愧’!元直兄,真乃高义之士!痛快!”

孟建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赞叹,那赞叹声震得亭角似有微尘簌簌落下。

随即,他那带着几分促狭与强烈好奇的目光,如同探照的炬火,倏地转向一直从容而坐的诸葛亮,酒气似乎更浓烈了些,

“孔明!该你了!广元欲归隐山林,逍遥快活;公威我图个富贵逍遥,锦衣玉食;元直兄志在辅佐明主、安定黎庶,不求闻达。

你这卧龙,志向最大,方才连那‘三分天下’的惊天之策都谋划出来了!听得俺老孟心口怦怦直跳!快说说,若你当真出山,究竟欲为何?

莫不是要做那开国定鼎的宰辅重臣,手掌乾坤?还是…要做那裂土分疆、称霸一方的诸侯?”

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追问,带着一股不容闪避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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