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见刘备并非虚意敷衍，而是真心重用！他再次躬身：“绣，领命！必竭尽所能，辅佐文远将军！”
安排已定，刘备笑容更盛，携张绣之手，为其引见麾下众将。
关羽、张飞虽对宛城之事仍有芥蒂，但见大哥如此，亦上前抱拳见礼，场面一时颇为热络。
就在此时，后方西凉军眷属队伍缓缓上前。
人群中，一位身着素净衣裙、以轻纱遮面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款步而行。
虽风尘仆仆，荆钗布裙，却难掩其窈窕身姿与那段历经劫难后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却又透着一股沉静气度。
“这……”
陈登正与张绣言说粮草安置细节，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名女子。
恰逢一阵秋风掠过，微微拂起女子面纱一角，露出其下清减却依旧能窥见往日风华的面容轮廓，尤其是那双似含着无尽哀愁与疲惫，却又异常清澈平静的眸子。
陈登的声音戛然而止。
“咳咳，元龙你看哪呢？”
孙乾用手肘戳了一下对方。
他仿佛瞬间被定住了一般，手中正在指点的帛书地图也忘了动作，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惊艳与讶异，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探究。
他并非好色之徒，广陵陈氏见惯佳丽，但此女身上那种复杂难言的气质——破碎感与坚韧并存，哀婉中带着决绝——竟让他这见惯风浪、智计百出的智者，也不由得失神了刹那。
“……元龙先生？”
张绣见陈登忽然顿住，不由疑惑出声。
“哦？呃…无事。”
陈登骤然回神，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从容，掩饰般地微微一笑，继续方才的话题，
“……粮草已备于城西大营，将军部众可即刻前往安置……”
然而，他的眼角的余光，却仍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道渐行渐远的素色身影。
邹氏似乎感受到了那短暂却专注的注视，微微侧首，目光与陈登有一瞬的交错。
她眼中无波无澜，只是依礼微微颔首，便垂下眼帘，继续随着人流默默前行，仿佛一株风雨后安静栖息的白莲。
归顺仪式继续进行，犒赏三军，宣誓效忠，场面盛大而隆重。
刘备当众赐下酒肉金银，西凉营士卒欢声雷动，最后一丝隔阂与不安，似乎也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渐渐消融。
仪式尾声，刘备环视全场，看着麾下骤然壮大的军队，看着张绣、贾诩等新附之臣，豪气顿生，朗声道：
“今日得佑维将军与诸位西凉豪杰相助，汉室复兴，又添薪火！望我等同心协力，扫除奸凶，共匡社稷！”
“同心协力！共匡社稷！”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动了整个汝南原野。
夕阳的金辉洒满校场，为冰冷的甲胄镀上一层暖色。
一场看似不可能的归顺，在刘备的仁德、陈登的细致安排与陈洛远在许都争取来的时机下，终告完成。
秋意已深，司空府那间用于密议的静室，门窗紧闭，厚重的帷幕低垂，将外界的一切声息与光线隔绝。
“我把你单独请来，诚意否？”
室内只点着一盏青铜雁鱼灯，昏黄的光晕在四壁投下摇曳的阴影。
光线微弱而粘稠，仿佛凝固的金箔，艰难地铺展在有限的范围内。
雁鱼灯青铜的躯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郁，雁首高昂，衔着鱼形的灯盘，灯芯上豆大的火苗微微摇曳。
空气厚重得像浸透了水的帛锦，每一次呼吸都需用力，才能将那份混杂着陈年竹简霉味、老旧羊皮卷的尘土气。
“丞相不当众审判，此举洛倍受感动。”
以及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沉淀了数十年时光的顶级迦南檀香的气息纳入肺腑，它们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紧紧扼住胸腔，几乎要将人溺毙在这方寸之间的窒息里。
地面铺着厚重的深色波斯绒毯，步履其上，连最细微的足音也被彻底吞噬。
曹操屏退了所有侍卫与仆从，偌大静室内，只余他与陈洛二人。
空旷的静室因人去而显得更加深邃幽寂。
他并未坐在主位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檀木蟠螭纹大椅上，而是随意地斜倚在靠墙的一张铺着完整雪白虎皮的软榻上，姿态看似放松闲适，却透着一股猛虎踞卧山林的深沉威压。
“哈哈。”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一柄温润如凝脂的白玉如意，那玉质在昏黄灯火下流转着内敛而深邃的光泽，每一次指尖划过冰冷的玉面，都带起一丝几乎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他的目光，如同幽深寒潭的底部，沉沉地、牢牢地锁定在几步之外的陈洛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似乎要将人从皮肉筋骨到灵魂深处都彻底洞穿的审视与探究。
“负荆请罪……”
陈洛已重新穿好那身玄色劲装，布料坚韧贴身，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
背上的荆条虽已取下，但那一道道新鲜的血痕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皮肉之上，它们并未干涸，晕染开一小片一小片湿冷的印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混杂在檀香书卷味里，更添了几分残酷的真实感。
“此举你也想的出来啊，陈守仁，”
曹操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却如同冰凌坠地，清脆而冰冷，蕴含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在这万籁俱寂的密室中，
他缓缓放下手中摩挲良久的玉如意，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看似细微的姿态变化，却瞬间将他与陈洛之间无形的距离拉近，压迫感陡增。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精光迸射，仿佛要穿透肌肤，剥开陈洛所有的伪装、算计乃至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