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泗水河面都荡起了涟漪！
无数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挥舞着手臂，朝着河滩中央那个玄甲持弓的身影疯狂地嘶吼、膜拜！
小沛军卒更是激动得捶胸顿足，吼声如雷，
“陈都尉！神威！神威！”
陈洛缓缓放下强弓，肋下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微微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冷冽如冰，扫过高坡上那张张惊怒交加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面犹自震颤、仿佛在无声哀鸣的“吕”字大旗上。
泗水河畔的狂热呐喊如同怒潮般汹涌不息，声浪穿透薄雾，冲击着两岸的房舍。
距离喧腾校场不过百步之遥，临河一座两层茶寮的二楼上，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竹帘半卷，清风徐来，带着水汽与隐约的喧嚣。
临窗的雅座间，一老一少两位文士相对而坐，几案上紫砂茶具氤氲着清雅的香气。
“吾儿，你怎么看？”
年长者约莫五旬开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深青色细麻直裰，正是徐州名士、下邳陈氏家主陈珪陈汉瑜。
他手捧一盏温热的茶汤，目光却并未落在杯中澄碧的茶色上，而是透过半开的轩窗，遥遥投向河滩校场中央那玄甲持弓、正被万民欢呼的身影。
他神色沉静，唯有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掠过不易察觉的波澜。
“怪，怪哉，此人我闻所未闻……”
侍坐于下首的青年，正是其子陈登陈元龙。
他年不及而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身月白文士袍更显儒雅倜傥。
此刻，他正执起红泥小壶，手腕悬停，壶嘴流出一道清亮的茶线，稳稳注入父亲面前的茶盏，水声潺潺，竟未溅出分毫。
“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得多加努力才是。”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同样紧紧锁在校场之上，尤其是那匹栗色战马旁，正缓缓收弓、身形挺拔如松的陈洛。
“父亲，”
陈登放下茶壶，声音清朗，打破了雅间的静谧，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探询，
“吕布此獠，恃匹夫之勇，暴虐寡恩，窃据州牧之位，视徐州士民如草芥。
其势虽炽，然根基如沙上筑塔，终非人主之相。”
他目光灼灼，望向陈珪，
“倒是这位刘玄德公，自入徐州以来，抚流民，恤孤寡，仁声远播。
今日观其麾下，关云长、张翼德皆万人敌，更有此等……”
他微微一顿，下颌轻抬，示意窗外校场，
“此等潜龙在渊之气象。
孩儿观之，似有……腾跃九天之姿？”
陈珪并未立刻答话。
他缓缓将茶盏移至唇边，轻啜一口。
温热的茶汤入喉，带着清苦回甘的滋味。
“咳咳。”
他放下茶盏，杯底与光洁的紫檀木案几相触，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声。
他捻着颌下长须，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喧嚣的中心。
陈洛正被小沛军卒簇拥着，玄甲在晨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虽面色微白，然气度沉凝，渊渟岳峙。
“玄德公……”
陈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徐缓，如同古井深潭，
“确有其过人之处。仁厚宽宏，百折不挠，此其德也；关张熊虎之将，甘效死力，此其能也。”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那玄甲身影方才破甲夺旗的每一个瞬间，
“然，龙蛇起陆，风云际会，仅凭德与能，尚不足定鼎乾坤。
更需……识人之明，驭人之智。”
他微微侧首，目光第一次完全落在陈登脸上，带着深意，
“元龙，你观那玄甲都尉陈守仁，如何？”
他并未直接评价刘备，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关键之人。
陈登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
“父亲明鉴！此子绝非寻常赳赳武夫！观其破甲一关，弃钝枪而用环首刀，看似行险，实则深谙机巧！
那陷阵营什长所持包铁木人盾，下盘稳固，正面强攻，纵使关张神力，亦难一击而破。然此子！”
陈登语气带着一丝激赏，
“其刀未出鞘时，以鞘为棍，击盾上沿薄弱处，借杠杆撬动之势，瞬间破其平衡，令铁甲门户大开！
此乃四两拨千斤之巧，非蛮力可及！
其眼光之毒辣，出手之精准，时机把握之妙，已臻化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坡顶那面仍在晨风中微微震颤的“吕”字大旗，以及旗杆上那支深深嵌入、犹自嗡鸣的长箭，声音更添几分凝重，
“至于那夺旗一箭……
更是惊世骇俗！彼时魏续三骑品字冲锋，矛锋已迫眉睫，绝杀之局已成！
换作旁人，或奋力格挡，或闪避锋芒，皆属常理。
然此子……”
陈登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竟于千钧一发之际，弃近在咫尺之敌于不顾，引弓射那百步外、高坡之上、无关战局的铁甲靶心！
此胆魄，已非常人所有！
更匪夷所思者，一箭之力，竟能透重靶，贯硬木，撼动丈高旗杆！
此等神乎其技的箭术，恐非‘勇力’二字可解！
其中蕴含的，是绝对的自信，是对战局瞬息万变的超然掌控，更是……一种近乎睥睨的意志！”
陈登越说越激动，白皙的面庞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父亲！
此子静如古潭深水，波澜不惊；
动则如九霄雷霆，裂石穿云！
其沉凝如山岳，其迅捷若奔雷！
关张二位将军，勇则勇矣，乃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万人敌，其势如烈火燎原，刚猛无俦。”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分量，直视着父亲深邃的眼眸，
“而此子陈守仁……其勇，已超乎筋骨；其智，隐于锋芒之下！
观其今日藏拙示伤，破甲取巧，乃至那震慑人心的一箭钉旗，处处透着机心与韬略！
其智勇相济，刚柔并运……
儿子以为，其境界，恐已凌驾于寻常‘万人敌’之上！
实乃……国士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