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夏夜,闷热如同蒸笼,死寂被骤然撕裂!
将军府西院回廊下,沉重的皮靴踏地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张绣的心头。
“这,这!成何体统!”
他巡城方归,汗湿的鬓角沾满尘土,沉重的甲胄尚未卸下,连额角的汗珠都来不及擦拭。
刚从亲兵手中接过粗陶水碗,碗沿触到干裂的嘴唇,一股沁凉尚未入喉,偏将张先已连滚带爬撞入堂中,面无人色,喉间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裂出来:
“将……将军!祸事了!曹……曹司空!亲带虎卫,闯……闯进西院!直奔夫人小楼去了!”
啪嚓!
粗陶水碗在张绣掌中炸裂!冰冷的水与尖锐的碎片四溅,他却浑然不觉,如同被九天雷霆狠狠劈中!
“什么!”
白日里曹操那张伪善面孔犹在眼前晃荡,那些所谓“抚慰”的言辞,此刻化作世上最恶毒的剃刀,刮骨切肤般羞辱!
“你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
婶母邹氏那苍白哀戚的面容闪电般掠过脑海——她倚门送别的眼神,强忍哀戚的沉默!一股焚尽五脏六腑的暴怒与蚀骨耻辱轰然炸开!
“曹——贼——!!!”
张绣目眦欲裂,眼中血丝瞬间密布如蛛网,仿佛下一刻便要爆开!
他反手抽出腰间佩刀,“铮”的一声龙吟,刀锋在摇曳的烛火下划出一道凄厉至极的寒弧,映亮他扭曲的面容。
声音因极致的狂怒而嘶哑变形,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向圆月发出的泣血嚎叫:
“安敢辱我婶母!我誓杀汝!”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裹挟着血腥杀气的黑色旋风,猛地撞开阻拦不及的亲兵,直扑西院!
甲叶刮过门框,发出刺耳的锐响,仿佛连这将军府的梁柱都在他冲天的杀意下震颤。
西院通往阁楼的唯一回廊,月光惨淡稀薄,勉强勾勒出朱漆廊柱和雕花木栏的影子,却无法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一个铁塔般的巨汉,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席地而坐。
“好酒,好酒啊!”
他脚下滚着几个空了的巨大酒坛,浓烈呛人的酒气几乎盖过了夜来香的幽微芬芳,像一层无形的污浊泥沼,沉沉地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正是曹操贴身护卫,古之恶来——典韦!他上身精赤,虬结的筋肉在黯淡月光下如同饱浸油脂的古铜块垒,一柄门板般的玄铁巨斧随意横在膝前,斧刃暗沉如噬人的深渊。
此刻他正抱着半坛烈酒仰头痛灌,粘稠浑浊的酒浆顺着他浓密的虬髯汹涌流淌,浸湿了厚实的胸膛,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湿痕。
“呃……再来一坛!”
典韦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浑浊的眼珠茫然地滚动着,含糊嘟囔着含糊不清的颂词。
轰!
急促如暴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狂乱!
张绣持刀的身影,带着凝如实质的滔天杀意,骤然出现在回廊尽头!他整个人仿佛一座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火山!
典韦醉眼猛地一翻!
“何人!”
虽看不清来人面目,但那冲天的杀气却如同无形的攻城巨锤,凶狠地撞在他迟钝的感官上!
他庞大如小山的身躯骤然一挺,虽醉意深沉如山,护卫的本能早已刻入骨髓!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抄起膝上那柄门板般的玄铁巨斧,摇摇晃晃却又无比迅猛地站起,如同黑沉沉的铁壁骤然拔地而起!
巨斧一横,携着风雷之势,“哐”地一声砸在两侧廊柱之间,狭窄的回廊瞬间被堵得严严实实!森冷的斧刃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幽暗的死亡光泽。
“站,站住!”
典韦舌头如同被烈酒泡肿打结,声音如同闷雷在狭窄的廊道里滚动,喷涌出浓郁的酒气,
“主……主公,有令!西院重地……擅……擅闯者,死!”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暴力。
“滚开!!”
张绣此刻心急如焚,怒火早已焚尽心智!婶母那绝望凄厉的尖叫仿佛已透过楼板在他耳边炸响!
他暴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兽,手中长刀毫无花哨,灌注着撕裂一切的恨意,化作一道匹练寒光,挟着刺耳的尖啸,直劈典韦那张布满虬髯的粗犷面门!刀风凌厉,势若九天奔雷!
“嗯?!”
典韦醉眼猛地瞪圆!浑浊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本能的凶光!
纵然反应慢了半拍,但那千锤百炼的战场杀戮本能瞬间主宰了他的躯体!
他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矫健猛地一侧!
嗤啦!
冰冷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贴着典韦粗壮的肩头狠狠划过!
血珠瞬间迸溅,滚烫地洒在冰冷的地面和斑驳的廊柱上!
锋刃撕裂皮肉的声音如同裂帛,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剧痛混合着灼烧般的烈酒,如同滚烫的油泼进这头醉卧凶虎的颅脑,瞬间引爆了他最原始的狂性!
“找死!!”
典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廊顶的狂暴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挣脱了束缚!
他不再废话,双臂虬筋贲张如怒蟒,“呜——”的一声低沉风吼,抡起那柄门板般的巨斧,带着碾碎山岳、无可匹敌的恐怖威势,毫无章法却又快如闪电地朝着张绣拦腰横扫而去!
斧风呼啸撕裂空气,竟将回廊两侧坚固的雕花木栏扫得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木屑如暴雨般狂乱纷飞!
张绣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猛地收刀回撤,双臂灌注毕生之力交叉格挡于身前!
铛——!!!
一声穿金裂石、震得人耳膜欲穿的恐怖巨响在狭窄回廊中炸开!火星如同炸开的铁树银花,刺目地迸溅!
难以想象的沛然巨力如同决堤的洪峰狂涌而来!
张绣只觉双臂筋骨欲折,虎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沿着刀柄淋漓而下!
“额啊!”
长刀哀鸣着险些脱手!整个身体如同被狂奔的远古巨象狠狠撞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蹬蹬蹬蹬!
他连退七八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冲上口腔,“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点点猩红溅在他染尘的甲叶之上!眼中第一次掠过难以掩饰的骇然——这厮,醉酒至此,竟仍有撼动山岳的神魔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