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囚狱时的丹枫常常在想，如果当初龙祖没有坐化于宇宙，丰饶不曾诞生，繁育不曾撕裂，完整的自己龙尊，完整的不朽会是什么样的。
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在于倏忽的战斗中扭转战局，是不是当初白珩就不用牺牲自己，镜流就不用挥剑斩伴，应星是不是就不会废了自己的双手，景元是不是就不用肩挑重担，整日不眠。
养育自己长大的龙师……唐舞麟是不是就不会，用自己来抽髓炼丹。
活泼闹腾的狐人姑娘会游遍星海，最后踏上列车，成为自己梦想中的无名客。
冷傲却又不失人情味的剑首会接过天将的职责，带领云骑巡猎星海，成为人人敬仰的领袖。
那个喜欢臭屁却又才华横溢的匠人，会在整个仙舟名留青史，天才之名将会因他名扬星海。
年轻的智将能在自己年轻时肆意挥洒青春，向着理想中的游侠不断前进，与志同道合的友人把酒言欢。
神秘的持明龙师会再度踏上自己的旅程，寻找救赎一切的方法。
但那终归是不可能的。
若是不朽完整，持明便不会离开汤海，不会定居仙舟。
若是不朽完整，药师不会登神，丰饶不会诞生。
若是不朽完整，苍城不会陷落，剑首何必家破人亡。
若是不朽完整，孽物不会出现，小少年又何必逼自己炼造万千兵刃。
若是不朽完整……又何必，生出如此多的苦黯。
龙裔是高傲的，但不是无情的。
他曾怨恨过自己，为何当初的自己不够努力，不能补全不朽。也曾憎恨过丰饶，不加节制的善意却祸害了多少生灵。甚至曾埋怨过龙祖，为何弃自己的子裔于不顾，去独自追寻宇宙中那虚无缥缈的大道。
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成为了历史。
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结果是好的。他还在这里，大家还在这里。
他在唐舞麟这里，接触到了完整的不朽。
持明七百年一轮回，有长者或可坚持到千年。
轮回，持明生命中不曾中断的一部分，也是文明不曾停下的一环。
众生万物轮回不息，虚无亦是混沌，是结束也是开始，是毁灭后的黄昏，也是创造前的黎明。
一龙落而万物生，寰宇万界轮回不止，而轮回，却又不过是不朽的一部分。
真正的不朽，是强大得不像话、不讲理的。
轰——！！！
暗青色的长枪抽击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那架势似是滔天洪水要淹没一切！
带着一副特殊面罩，青面獠牙的装扮遮住了男人的下半张脸，但眼神中的凶狠却一点不减。
持明龙尊，第九十八代饮月君——雨别。
数道青色的能量巨龙自抽裂的海渊中咆哮飞出，一个男人一身淡青色长袍立于水面，剑指挥动，眼神平淡的注视着丹枫。
持明龙尊，第七十二代饮月君——渊跃。
长枪破空，撕裂空间的呼啸刺耳悠长，一身玄色武袍的男人奋力掷出长枪，云雾汇聚成无数锋刃急旋，虚空中闪过黑色的裂隙。
持明龙尊，第三十六代饮月君——云归。
第二十七代饮月君……
第十六代饮月君……
第五代饮月君……
这里一片漆黑，不止是何地，丹枫只记得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
脚下青色的海水明亮显眼，为视野添了一片光亮，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海水中散发着点点星芒，竟是一颗颗星辰在不断闪烁！
青色的巨龙盘亘于此，巨大的身躯环绕成圆，算上丹枫，九十八人的战斗在这圆中却显得尤为渺小，不过海中一粟。
雨别是第九十八代饮月君，丹枫便是在他之后的第九十九代饮月君，可如今这里只有九十八人……
完整的不朽确实很强，强的不讲道理。
现在的丹枫即便面对全盛时期的倏忽，也有信心强势镇杀对方。
“苍龙……浊世！！”丹枫身负海水，声音铿锵有力，手握击云，与其一同化身为一道赤眸青龙撕裂瀚海，迎击而上。
轰碎了那狂云悍枪，吞掉了那出渊水龙，破开了那齐天海啸……
斩碎了一道又一道攻击，他的势头一往无前，阻挡在他前面的前任龙尊们一个接一个被轰飞。
一对九十七，丹枫完胜！
雨别倒在海面上，流血的眸子与那盘旋星间的巨大青龙对视了片刻，青龙那金眸竖瞳中传达出了一股奇特的意味。
似乎是看懂了祂的意思，雨别费力的摘下面罩，露出了一张与丹枫相比，虽然极为相似，却显得更柔美的俊脸，他如释负重的笑了。
手里的面罩是友人的赠物，是他很喜欢的东西。
那个老好人只是听了自己因为相貌过于柔美而在族中没有威严的烦恼，就专门做了一个面具送给自己。
‘送给我的？这面罩……你莫不是从哪个面具上截了下半张脸过来？’
‘是啊，这叫傩面，不过这可不是我截的，是按我的傩面仿造了下半张脸。’
‘那……多谢，嗯……能拜托你件事吗？’
‘你说。’
‘……苍龙一脉有人心术不正，就藏在龙师议会中，若是可以……能否等我蜕鳞转生之后，由你作为龙师来教导我的后世。’
‘……名字想好了吗？’
回眸过往，当时的他惊觉男人似乎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有些呆愣，一时间有些哑然。
‘啊……嗯，雨后秋至红枫落……就叫他丹枫吧。’
秋雨别后，红枫落凡间。
雨别之后，便是丹枫。
雨别的身影变得虚幻，但他仍然撑着身子站起，各位饮月君亦是如此，他们来到青龙那巨大的龙首之下，方才的伤害似乎并不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丹枫自觉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只是看着他们，小巧的水龙盘旋在击云之上，已经蓄势待发。
雨别站在最前方，看着自己的转世如今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接着便是肃穆沉静。
“第九十九任饮月君丹枫，吾问汝……何为【不朽】。”
雨别的声音清朗，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严肃。
“吾等问汝，何为【不朽】！！！”
近百人随着他的提问齐声喝道，包含着强烈意志的声音振聋发聩，海水泛起波纹，丹枫被震得头晕目眩，眼神竟不自觉的移向那俯视着自己的盘星巨龙。
恍惚间，思绪偏移，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他察觉到了什么，咬着牙，强稳住摇晃的脚步，盯着上方那青金色的龙眸，嘴唇微张。
“原来你是……初代……饮月……”
巨龙张开嘴，低沉威压的声音令海水掀起波涛。
“吾为原初饮月，最初的龙尊之一。”
“吾与其余四位手足曾追随龙祖的足迹，遨游星海，踏遍寰宇，后带持明子裔定居汤海。”
“现在，第九十九任饮月君——丹枫……”
“吾等在此发问！”
巨龙的声音变得狂烈，一股浩瀚无垠的深沉意志压上丹枫心头，他的呼吸不禁变慢压抑了起来。
脚下的海水开始躁动，一波又一波微浪拍打着他的靴子，冲击感逐渐变强。
“汝之【不朽】，是为何物！！！”
巨龙的咆哮炸起冲天海啸，滔天海水自丹枫两侧向他袭来！
轰——！！！
……
斗罗星，如今的这个星球早已不是原本那个孱弱的位面，只要不把王权级虚骸放进来，即便是复数的主权级虚骸在这里战斗也不会有问题。
神星，或许现在这样应该称呼斗罗星才对。
这个星球的法则强度已经成长到了极为骇人的地步！
东海，乌云密布，一道奇异的黑色身影立于海面上空，它长着一副像是龙首人身的模样，四只手臂都是粗壮的龙爪，身形高大，百米开外。
诡异的是，除了它尾椎上的龙尾，它的腰椎上还长着一条蛇尾，两条尾巴缠绕在一起。
说是龙首，但看着却是如龙似蛇，细长芯子不时吐出，在空气中晃动。
而它下方，是浮在海面上，胸口流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丹枫。
龙血染红了海水，与虚骸爪子上流下的血相呼应。
流血的位置，正是丹枫的心口，那里空空如也，心脏不翼而飞，只留下断裂的血管不断涌血。
距离双方战斗结束不过才几息时间，虚骸似乎是确定身下的男人已经死亡，手臂抬起，一道黑色的雷电破空轰出，击碎了他的尸体。
满天碎尸落下，彻底染红了海水。
随即它不再关注丹枫的情况，而是转身准备向着远方的城市飞去。
轰——！
惊雷落下，劈在了它面前的海水上，海水高高炸起，同时也逼停了它的行动。
猩红色的眼睛闪过光，它猛然转过身，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不，还是有的。
海水不再是血色，而是一股青光迅速扩散，浸染了整片东海！
乌云汇聚，雷声隆隆，湛雷青电如蛟龙入海般在云层中翻飞。
哒、哒、哒……下雨了。
暴雨倾盆，雨点大力捶在海面上，那声音像是战鼓擂动。
雷电闪过，照亮了一瞬黑天，巨大的龙影在云海翻涌。
虚骸四望，却不见半点身影。
海水涌起漩涡，漆黑的渊眼中飞出一抹青光，速度极快。
嗤！
一条形似龙爪的黑色手臂腾空旋飞，虚骸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是一杆长枪，以青色为主体，只要是见过它的人，都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如今，枪身上金色的龙纹蔓延，黑白二色的珠子飞速旋转，接引海水与天雷汇聚于此。
水龙与雷龙不断轰击，龙纹愈发耀眼，枪身出现了些许变化。
更霸气，更锋利，更沉重。
虚骸反应也很快，察觉到不对的它想要先一步毁掉长枪，然而在它刚踏出脚步时，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摔飞到云层中。
余光甚至连袭击自己的残影都看不到！
长枪的进化还在继续，但虚骸却要面临更强大的对手。
青金色的圆月横亘长空，中间延伸出了一道竖向幽黑的裂谷。
下一刻，天黑了，周围只剩乌云，雷霆如同长了眼般朝着虚骸不断冲击。
然后，天又亮了……金月再度出现。
月亮？
不，那是他的眼睛！！
吼——！！！
龙啸长鸣，风起云涌，他瞬息而至。
遮蔽天穹的苍龙瞬闪至虚骸面前，凝聚已久的龙息喷薄而出，将它猛轰下去。
轰！！
云层下，水与雷在此交汇，浓郁的生命之力充盈在长枪中，为它完成了最后的进化。
击云，重获新生！
残影划过，击云已经破空而去，朝着坠落的虚骸追来。
龙息与龙枪的双重打击，虚骸直接被贯穿了身体，还少了一只腿和一只手。
一连串的打击让它根本反应不过来，连反抗都难有力气，只能被动承受伤害。
虚骸几乎没有自我意识，而战斗的本能反应告诉它，此刻它应该跑，跑得越远越好。
化为一道黑雷，它要朝着远方遁走！
“这里，可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它前方传来，接着它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的踹了回去。
再抬头，击云已经和那巨大的青龙融为了一体。
龙身生出一套青铜色战甲，一直包裹到龙首的位置，战甲上的金色符文正好与击云一致。
青色的能量包裹住他的身体，狂雷暴雨为他作伴，满天的乌云汇聚成巨大的龙爪，雷雨融入其中，顿时煌闪不止，轰鸣不断。
无需犹豫，无需留手，龙爪由天倾覆而下，直至撕裂虚骸的身躯。
那黑色的雷电与水流在他面前就像是烈日下的蚯蚓一般匍匐乱扭，却不能阻挡龙爪半分！
巨大的冲击荡开了周围的一切，海面、天空瞬间变得空旷。
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回环往复了许久才彻底断绝。
夜空，繁星密布，金月出现在丹枫的视野中，他的身形完好无缺，心口位置哪里还有半点损伤。手中是全新的击云，熠熠生辉，脚下的海水波澜不惊。
这一次，天上的是真正的月亮，而不再是化为巨龙的丹枫的眼睛了。
主权级虚骸，复合概念【龙蛇】——死亡！
……
星穹列车，智库。
黑发青年正在整理资料的动作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力量……似乎变强了不少……”握了握手掌，他确定了什么。
“诶，什么什么，难不成丹恒你又获得了新的力量？！”活泼的粉发少女不止何时从青年后面窜出，抓住他的手左看右看起来。
“……三月……她呢？”
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女，他也不好解释些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问起了另一个人的情况。
“阿星啊，嗯……我想想……哦对了！她被黑塔抓去测试新的模拟宇宙了！”
少女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这才确定道，随后她又看向青年手中的资料，好奇念道：“传奇领航员，阿基维利亲任，【无归的救赎者】……麟？”
“怎么和阿星一样名字只有一个字？而且这个人和那个帅大叔长得好像啊！”
“话说姬子姐现在“出差”还没回来，列车的燃料也快不够了，咱们下一站要去哪？”
“黑天鹅女士推荐的……新的地方——翁法罗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