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以武立国,哪怕是罪犯,也要接受最基础的军事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在帝国各地县属,有不少危险的抓捕行动,都是依靠牢隶臣〔罪犯,官奴。〕去执行。
可谓是把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体现的淋漓尽致。
作为骊山的刑徒,也不会例外。
每日清晨,天蒙蒙亮,各大穴区就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晨练。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嘹亮的呐喊声不绝于耳,穴区的管理,基本上就是参照军队那套制度,只是有些细微不同。
骊山共有甲乙丙丁戊五大穴区,每个穴区大约一万人,有左右司空作为最高长官。
设有十个屯,每个屯约千人,设曹长管辖。
屯下分队,每个队约百人,设队率。
每队又细分成组,每个组约五十人,设组长。
组之下则是什,共计十人,有什长。
什之下则为伍,五人以伍长为头领。
“都给老子站好了。”
“知道什么叫站如松嘛?”
“一定要稳如泰山,挺拔如松。”
“眼睛都给我瞪大点,不许频繁的眨眼。”
“别的屯老子管不到,我们第五屯就是要比别的屯强。”
“前后左右,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要看成一条线。”
“偷懒耍滑的,等会晨练结束,给老子下穴区深处去挖土。”
“表现好的,餐食加倍,从事地面运输活计。”
江军一米八几的身高,又十分壮实,声音也犹如恶龙咆哮,吐沫星子乱飞。
看着属下的兄弟们队列整齐,初见成效,十分欣慰。
只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才能持之以恒。
自己也是为他们好,也许他们现在会有怨气,但总有一日,也许会感激自己。
在这个世上,强身健体,锤炼意志,可是真的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
对于这些人,也只是做了表面的训练,并没有进行真正的魔鬼训练。
一个是吃食不行,营养跟不上,大力进行训练,还不把人都给练废了?
再者,我们这些人都是刑徒,还要做苦力修皇陵。
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这种事上,所以每日的晨练自己只要求站一刻钟的标准军姿。
然后再进行一刻钟的简单体力训练,就带着大家休息,准备去干活了。
“很好,兄弟们都很给力。”
“时间到,原地休息,等一会咱们进行跑步锻炼。”
江军一声令下,所有人当即如释重负,纷纷坐在地上嬉笑,跟同伴打闹起来。
就在这时,白野带着几名差役走了个过来。
“江军,过来一下。”
白野大老远就对着江军招呼起来,只是他的脸色十分严肃。
“属下,见过司空。”
江军快步跑了过来,对着白野拱了拱手道。
然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几名差役身上,露出思索之色。
五个人,其中一人明显是个胥吏。
头戴一顶乌黑的术氏冠,身着一袭皂色深衣,袍子略显宽大,袖口和领口处缀着一圈青灰色的窄边,浆洗得有些发白。
腰间束一条半旧的皮带,悬着一枚小铜印和一柄青铜书刀。
他眼神锐利,好似刀芒外放。
江军打量着他的时候,此人也在打量着江军。
后面四人,则是普普通通的役卒,手持长戈,身穿皮甲,头上带着红色头巾,窄袖短褐,一身劲装。
一看就是干练正卒,并非那种罪犯临时充当的求盗。
“这几位是?”
江军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向白野,疑惑道。
“这位是廷尉衙门的俆令吏,前来传达廷尉衙门令书。”
白野眼皮跳了跳,对于这些人,他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
要知道廷尉衙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上,寻常事咸阳县衙既能解决,最多也就惊动内史衙门。
需要廷尉衙门出动的事,一般都是朝廷官吏,还要级别很高的那种。
要么就是谋逆谋反等一系列惊世大案,所以这些酷吏轻易不会出动,一旦出动就代表了天大的麻烦找来了。
“小人见过俆令吏。”
江军十分客气,满脸笑容对着俆令吏拱了拱手道。
“江曹长不用如此多礼,在下只是执行公务,如有怠慢还请包涵。”
俆令吏同样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他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盛气凌人,反而彬彬有礼。
似乎与传言之中的酷吏,并不符。
“不知何事竟能惊动廷尉衙门到此?”
江军心中十分紧张,他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躲是没有用的,只能坦然面对。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昨夜与白野商讨到了半夜,也全无头绪。
最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听天命尽人事也。
此时原本嬉闹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这几名不速之客,纷纷露出疑惑与不解,围观起来。
俆令吏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牍,对江军念道:“奉廷尉府令,丙字穴区第五屯曹长江军,即刻起,前往廷尉衙门,协助调查骊山穴区马虎谋逆案,如有反抗不遵,以谋反罪论处,就地诛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俆令吏的话音落下,顿时炸开了锅。
第五屯的人,皆议论纷纷起来,一个个脸色大变。
有人议论,有人满脸惊愕。
“不可能,军哥不可能是反贼,一定是弄错了。”
第一队的队率猴子率先发声,大吼道。
“对,军哥一直教导我们珍惜现在的盛世太平,好好做人,接受徭役改造,日后出去了重新做人。”
“他怎么可能是反贼,一定是弄错了啊?”
“是啊!曹长一直教我们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哪里有什么造反?他又怎会去谋反?”
“我们曹长是帝国最忠诚的卫士,更是对陛下敬仰万分,平日里没少跟我们念叨陛下的功绩,一定抓错人了。”
“军哥是好人,你们不能抓他去廷尉衙门,听说进去那里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群情激奋,第五屯近千人,几乎站出来一大半,都在为江军求情说好话。
一些比较激进的,大有一副要与几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尤其是猴子,身为江军第一小迷弟,要不是被几个人生拉硬拽着,恐怕早就冲过去了。
“这……”
“反了,都反了……”
“还说不是反贼?”
“都要造反不成?”
徐令吏眼珠子瞪的老大,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他只是脸色微变,丝毫没有惧意,厉声呵斥道。
“俆令吏不要误会,可能是在下与诸位兄弟相处的不错,他们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并不会怎么样,还请俆令吏放心。”
江军赶忙解释以一句,然后便走到众兄弟面前大声道:“兄弟们,肃静,听我一言。”
随着江军的话语落下,所有人当即把目光投向了江军,安静下来。
此子在此地的威望好高啊!
许令吏见状,眼神微眯,心中暗叹。
“今始皇帝陛下,乃神灵圣主。”
“廓清寰宇,四海凝一。”
“从前被欺压之人,如今有律法可依,有地方可伸冤。”
“从前没有规矩方圆,皆凭上吏空口自断,世间冤假错案,何其多也。”
“今陛下以律约束官吏。”
“我等普通人,也不再是贱命烂命。”
“只要肯拼命,沙场建功,亦可授爵改命。”
“数百年战乱不休,天下群魔乱舞,诸侯同室操戈。”
“使亡者无寸土安息,生者无片瓦存身。”
“祖祖辈辈多少人热血抛洒疆场,不就是为了今日天下之安康嘛?”
“我江军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一年来与诸位兄弟们相处甚欢。”
“此去廷尉衙门,只是协助调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相信在始皇帝陛下廓清寰宇的治下,不会有一个好人被冤枉,也不会有一个恶人被枉法。”
“兄弟们的情谊,我江军铭记五内,此生不忘。”
“还请诸君珍惜有用之躯,争取早日改造完毕,出去之后勇于参军,报效朝廷。”
“以卫家国,以佑子孙。”
江军站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绵绵不绝道。
说完之后,对着众人拱手躬身一拜,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军哥……”
“曹长……”
不少人当场泪崩,尤其是猴子整个人都哭的歇斯底里。
看着江军随着几名衙役离去的背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的笔直。
他们立着标准的军姿,站的整齐有序,无声望着远方。
白野看着这一幕,颇为动容。
但是木已成舟,吾又能奈何?
只能摇头叹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