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教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王文忠手中拿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王公子不是也没睡?”
江军收回眼光,看向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王文忠道。
“我听说陛下特诏予江教官,准予江教官明日大朝会入殿参加庆典。”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让王某好生羡慕。”
王文忠也不客气,来到江军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木梯之上,又多了一个失眠之人。
“王公子身份何等尊贵,入殿参政对别人来说很难,对王公子而言,岂非唾手可得?”
江军接过酒壶,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
“陛下垂怜,我王家圣宠无双,但身为臣子,又岂能不识进退?”
“祖父给频阳王家定了规矩,世入朝者一也。”
“家兄离,已入朝效命。”
“王某自知并无可造之才,富贵此生,余愿足矣。”
王文忠说完,再次猛灌一口酒。
江军撇了撇嘴,酸味这么大,这话鬼都不相信。
如果这家伙要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己或许就信了。
但是三个多月的相处,江军知道,这王文忠并非是那种混吃等死的勋二代。
要说有多大才,江军也看不出来,反正这家伙明显是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
无论是气度还是修养,都是一等一的人杰。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绝世大才,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本事应该还是不缺乏。
毕竟这个时代别说什么才华,能识字,就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如果还能满腹经纶,读书写字,那就是千里挑一,甚至万中无一。
可是因为家族的原因,他这一辈子都不得踏足仕途,只能做一个勋贵二代。
这是一个家族的生存之道,也是一个卓越顶级权贵的绝顶智慧。
这作风,很王家老苟……
苟道老祖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王老将军的智慧,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江军发誓,这一句话,绝对比真金白银还真。
可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说过很多假话,但这一句百分百由衷而发。
“哈哈哈!”
王文忠听闻,却放声大笑起来。
“王公子转念想一想,即便此生不入仕。”
“以王家之荣宠,定能百世不衰,富贵长绵。”
“仅此一条,就能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幸福了。”
“就算日后不能承爵,那这家业多少也能分一些。”
“做个富甲一方的富家翁,也没什么不好。”
“江某这一生的愿望,就是能够衣食无忧,逍遥快哉。”
“王公子的起点,就是江某毕生的终点。”
“可真是羡煞江某也。”
江军见王文忠的情绪有点低落,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道。
毕竟这三个月来的文书,都是这家伙替自己代笔。
而且几次勋贵之后的刺头挑事,都被这家伙给压下去了。
训练营能够圆满落幕的功劳,这家伙怎么也要占个二分。
做人,乘荫之情,不能转身忘本。
“江兄。”
“你我皆非庸人,胸有韬略,岂能不知万贯之财难填一章沟壑。”
王文忠再次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少有的恣意道。
江军沉默了,这句话他不知道如何去接。
无论是什么时代,权力才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权柄。
权力之下,皆为空中楼阁,不值一提。
哪怕是富甲天下,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能朝夕倾覆。
尤其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更是如此。
“王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军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位勋二代,内心的不甘与落寞。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无法评价,更掺和不了一点。
就算自己舔着脸去找王翦,让老将军卖自己一个面子,只怕自己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
教官?
那是什么东西?
再说了,明日大演武结束之后,训练营就该解散了。
自己这个教官的任命,也就意味着到期了。
也不知往后的命运,又该如何?
这句话与其是问王文忠,倒不如说是问自己。
以后准备如何打算呢?
“王某还能有什么打算?”
“某这一生,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
“找一位勋贵之女结婚生子,分家自立门户。”
“子子孙孙皆不可入朝为官,非嫡系入仕者,逐出族谱,永不为王家人。”
“这世间除了做官,就只能做个富家子。”
“要么经商要么务农,还能做甚?”
王文忠露出一丝自嘲,可能是喝醉了,有点失态。
“哎!”
“做个富家子也没什么不好。”
江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能开口道。
毕竟他那个兄长王离的下场,好像并不太好。
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巨鹿之战,就是他这位兄长送给了项羽滚滚人头,造就了其赫赫威名。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项羽应该还是个小屁孩吧?
“江兄,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
“有时候,我却很鄙视你。”
“嗝……”
王文忠打了一个酒嗝,此时显然已经醉意朦胧。
羡慕我?
你一个勋二代,羡慕我个鬼?
江军满脑子问号,至于鄙视,这个并不稀奇。
反正自己也习惯了,无权无势被鄙视,这很人性。
“王兄此言可羞煞我也。”
江军哭笑不得道,怎么办,自己总不能跟一个醉鬼掰扯个高低吧!
显然,咱们这位王公子喝醉了。
“王某就是鄙视江兄这份躲躲藏藏的心思,总是言不由衷,口不对心。”
“此非大丈夫所为,某虽不才,但也讲究一个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王文忠戏谑的看着江军,直言调侃道。
“王兄出身高贵,心胸气度自非在下可比。”
“王兄有鲲鹏之志,在下只有求存之心。”
“王兄笔走龙蛇,事无巨细,在下自愧不如也。”
江军一语双关,谦逊之中不失锋芒。
王文忠听完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神色大囧,一张脸憋的通红,也不知是酒意熏的,还是怎么着。
“今与君一别,他朝或无再见之日。”
“是时候离开了,江教官珍重。”
过了良久,王文忠的神色恢复如常,酒意也褪去了几分。
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江军拱手一拜道。
“王公子保重。”
江军也站了起来,同样拱手一拜道。
看着王文忠好似鲤鱼打挺般,晃晃悠悠离去,江军脸上的笑意敛去。
天下无不散筵席,愿君此生所愿足矣!
月牙儿隐去,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可能是新年新气象,今日的太阳格外儿红。
江军知道,自己该去准备上朝了,参加人生之中第一次朝会了。
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