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在新中国,长于红旗下的江军,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残酷。
仅仅听蒙恬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让江军有点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它没有对错,没有正邪。
仅仅是为了生存,个人需要生存,家庭需要生存,家族需要生存,国家也需要生存。
当国家种群,面临生死存亡之秋。
个人的生死,根本就微不足道。
老百姓想过上好日子,想过上轻松的日子,这能有什么错?
一个国家屹立世间,它想要努力的活着,也只有不停地强大自己,才能让四方虎狼宵小,望而生畏,止步不前。
身为这个国家的掌舵者,他所需要考虑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人一家之得失。
也不是一城,一域之得失。
他需要平衡的是整个国家与民族,尤其是一个新生的帝国,它前所未有的庞大。
但它内部也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融合了太多国家,融合了太多民族。
如果没有铁一般的手腕,雷霆之威,根本就无法将一个错综复杂的国家支撑起来。
他以一人之力,强行将华夏真正的统一起来。
从前他没有古史可以借鉴,属于有史以来的开拓者。
未来他也没有超越者,无论是谁在骂他,可依旧是在沐浴他的光辉之下。
骂他,学他,敬他,爱他,到成为他……
这是二千多年来,封建社会一个又一个轮回,古史都无法超越的男人。
直到另外一个太阳升起,彻底粉碎了封建迷信……
“江教官,大争之世,怎可妇人之仁?”
蒙恬见江军不语,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再次开口道。
身为一方统兵大将,自己可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慈不掌兵,为了帝国,为了陛下而战,无论前方的敌人是谁,自己都会碾碎它。
“蒙将军误会了,我并非是妇人之仁。”
“只是想着,可以少流一点血,这天下或许可以更安稳。”
“若是急功近利,天下人皆生憎秦之心,若被有心之贼利用,恐对帝国不利。”
江军本不想多事,但如果能让这个天下少死一点人,也许秦朝不会崩的那么快?
毕竟现在,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了。
拥护着它,自己也能更加安稳的活着。
更重要的是,战乱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远比搞建设要多的多。
零头都比搞建设死的人,要多不知多少啊!
每一次王朝覆灭,天下大乱,都是一场人口大清洗。
秦亡,天下人口消亡过半。
汉亡,巅峰时期六千多万人口至三国时期,连一千万人丁都没有了。
隋亡,天下人口消亡过半。
唐亡,天下人口消亡过半。
明亡,天下人口消亡过半。
几乎每一次的轮回,都是以巨大的人口消亡为代价,新朝都是建立在遍地白骨之上。
所有史书之上,都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吃人!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正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便是如此。
兴,百姓苦。
亡,还是百姓苦。
“你这话,有一个人也说过。”
蒙恬听到江军的话,脸上露出苦笑之色道。
“啊?”
“谁啊?”
江军也是怔了怔,略微惊诧道。
“长公子扶苏。”
“他向陛下说过,与你所说差不多的话。”
“你可知陛下是如何回的他?”
蒙恬眼神露出一丝复杂之色,看着江军有些惋惜。
本以为会是块璞玉,难道也与长公子一样?
他那老师亦雾,莫非也是出自儒生?
“陛下如何说?”
江军也充满了好奇,那个传奇一般的男人,会说什么呢?
“天命大秦,千秋万世。”
“天命离秦,朕也会让秦人矢志,传承不息。”
“朕在天下安,朕不在,去他的天下……”
蒙恬脑海之中,再次浮现了那一日的景象,然后又用自己的语气,转述了一下。
果然,江军听完之后,与当日长公子扶苏的表情差不多,都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陛下真这样说?”
江军有些愣愣出神,这简直与自己想象之中,秦始皇霸道总裁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啊!
霸气是很霸气,可后面怎么有点儿任性咧?
就好像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霸气外露的说,老子活着,尔等蛆虫躲在阴沟安静趴着。
老子死了,哪怕洪水滔天,与朕何干?
“千真万确。”
蒙恬也是神色古怪,苦笑万分道。
这样的陛下,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从陛下归秦之后,与自己便交情斐然。
这么多年了,一向稳如泰山的陛下,竟然也被长公子给气的任性起来了。
长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迂腐了。
善良仁慈,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美好的品质。
可是放在一国储君身上,却并非好事。
这世间从来不缺奸佞小人,阿谀奉承之徒。
若没有铁血手腕,雷霆意志,怎能守住本心,震慑万方?
尤其是国君身边,更是充斥着各种魑魅魍魉,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蛊惑君王,以求利己。
善良的寻常人会让旁人夸赞他质朴纯真,善良的君王,只会让奸邪觉得有隙可乘,软弱可欺。
这可是天生吸邪圣体,若不能及时纠正,同样会遗毒无穷。
如果只是这样,陛下也不会如此动怒。
陛下只是担心,长公子如此,会彻底毁了帝国的基石。
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嚷嚷着复古周礼的儒生,万一他日后要废郡县,复分封制怎么办?
顷刻之间,陛下倾注一生的心血,就会毁之一旦。
这对陛下而言,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事。
否则,承天应命,皇帝大典之日,便当众册封太子储君了。
自古立嫡立长,根本无可争议。
就是因为长公子的做派,让陛下生疑,故而储君之位,悬而未决。
“陛下真乃当世神人也。”
江军不得不发出佩服的感叹声,这不服都不行。
他可是始皇帝嬴政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呢?
“好了,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了。”
“下面可以开始讨论阵道兵法之策了嘛?”
“对于江教官的阵道之法,某神往已久。”
“不知可窥其中精要否?”
蒙恬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死,而是询问道。
如果江军不愿说的话,那自己也不会勉强。
毕竟这东西乃师承,不外泄也是情理之事,自己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