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声叹息,仿佛自亘古传来,又似在耳畔低语,瞬间抚平了天使领域中所有躁动的能量涟漪。这声音不属于凡俗,它清澈如雪山融化的第一滴泉,温润如孕育万物的春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慈悲与威严,在整个空间内悠悠回荡。
原本,比比东那已经淡至几乎透明的灵魂虚影,如同风中残烛,下一刻便要彻底湮灭于无形。然而,就在这声叹息响起的刹那,一种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悄然降临,将她那即将溃散的灵魂形态稳稳地凝固住了。不是强行挽留,更像是在奔腾的时间长河中,为她这一叶即将倾覆的孤舟,筑起了一道温柔的堤坝。
比比东虚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越仇恨、执念与释然之外的情绪——那是纯粹的、极致的震惊。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冬儿的身后,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那位悄然出现的绿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 s便已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她身着一袭简单的碧绿长裙,裙摆无风自动,仿佛由最纯粹的生机织就,上面流淌着无数细密而玄奥的符文,每一次明灭,都对应着遥远星空中某颗星辰的生与死。她的容颜绝美,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但那美并非攻击性的艳丽,而是如同静默的森林、浩瀚的海洋、无垠的星空,是一种包容万物、承载一切的母性之美。
在比比东的感知中,自己这缕曾叱咤大陆、甚至短暂触及神境的残魂,在这绿衣女子面前,渺小得如同匍匐在苍穹之下的蝼蚁。尽管她此刻只是一丝碎片,力量百不存一,但本质依然足以媲美当世的超级斗罗。可在这女子面前,她那点力量,甚至连“力量”二字都显得如此可笑。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是溪流与汪洋,沙砾与星球的区别。
“神……真正的神……”比比东的灵魂在战栗,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敬畏。她清晰地感受到,女子周身萦绕的,绝非斗罗大陆魂师体系所能产生的任何一种魂力。那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更接近宇宙本源的力量——神力!万年前,在她继承罗刹神位,哪怕只是短暂拥有那份力量时,她曾感受过类似的气息,但远不及眼前女子这般浩瀚、平和,且深不可测。
生命女神,这位执掌宇宙生命源力的古老神祇,目光平静地落在比比东的残魂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间与灵魂的迷雾,直视其最本质的核心。就在刚才那声叹息之间,她已通过比比东自愿放开的一丝灵魂联系,以无比轻柔的方式,“阅读”了这缕残魂所承载的万年孤寂、悲苦、野心、不甘,以及最后那复杂难明的释然。若非比比东心甘情愿,哪怕以她生命女神之能,若强行探查,这缕脆弱的残魂也会在神念接触的瞬间便彻底崩解。
“小七。”生命女神的声音将王冬儿从巨大的悲恸与一丝渺茫的希望中唤醒,“神祇的生死,关乎宇宙根本法则的运转,并非儿戏,亦非可以轻易篡改的禁忌。”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重量,“尤其眼前这缕,只是她残存于世的一丝灵魂碎片,本质已近乎枯竭。即便我以神力强行将其滞留,最终的结果,也并非复活,而是将其最后一点灵性磨灭,化作最纯粹却毫无记忆的灵魂能量。那,并非真正的她,也绝非你所愿看到的结局。”
王冬儿娇躯微颤,碧蓝色的眼眸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火光,迅速黯淡下去。她明白干妈的话意味着什么。强行留下,等于亲手抹去母亲在这世间存在的最后痕迹。
“可是……”她哽咽着,不甘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小舞妈妈她……她就可以……”她指的是万年前,小舞献祭后灵魂得以保存,最终复生的奇迹。那是她心中仅存的,可以用来反驳的例证。尽管灵魂深处清楚,眼前的比比东,从血缘与经历上,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那个母亲,但那源自灵魂本源的羁绊与关切,却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最后的联系也彻底断绝。
生命女神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对于小七的执着,她既感心疼,也理解这份源于血脉的呼唤。她轻轻颔首,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小舞当初的情况,有其特殊性。首先,她的灵魂并未完全破碎离体,仍有部分与她的本体柔骨兔,以及后来寄居的魂骨保持着微妙的联系。躯壳是灵魂的锚点,这一点至关重要。”
她顿了顿,继续以那抚慰人心的声音说道:“其次,也是更关键的,当时有两位神祇——修罗神与海神波塞冬——同时出手干预。修罗神的杀戮法则中蕴含着一线生机,海神波塞冬则拥有庞大的信仰之力和海洋的滋养之力。他们以自身神位权柄为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在法则的缝隙中,为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那是多种极端条件叠加下的奇迹,难以复制。”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比比东那凝固的虚影,惋惜之色愈发浓重。在她读取的记忆碎片中,武魂殿的兴衰,比比东的悲剧,与那两位神祇的抉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她生命女神的视角来看,为了所谓的“天命”而亲手促成甚至主导一个如此庞大组织的毁灭,以及一个本有资格继承神位之人的陨落,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实在难以简单评判。
“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干妈。”王冬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她上前一步,近乎哀求地拉住生命女神碧绿的衣袖,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叫她“干妈”,这是超越了神与人界限的亲情呼唤。
生命女神看着小七那双与唐三相似,此刻却盈满水汽的眼眸,沉默了片刻。她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托住自己光洁的下颌,眸中仿佛有无数生命的诞生与寂灭在流转,她在推演,在探寻那浩瀚宇宙法则中可能存在的、细微的例外。
“嗯……”她沉吟着,那悠长的尾音给了王冬儿一丝微弱的心跳加速。“也并非……绝对没有一线之路。”
王冬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紧盯着生命女神的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关键在于‘完整’。”生命女神缓缓道,“眼前这缕残魂,太破碎,太微弱,无力回天。但若你能在茫茫天地间,寻回比比东散落的、更多的、承载着她核心灵性的灵魂碎片……或许,集齐它们,我能以生命本源之力,为她重塑灵魂核心,送其进入轮回通道,获得一个全新的转世之身。”
她看着王冬儿骤然焕发出希望光彩的脸庞,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但这意味着,她将彻底告别过去,从一个崭新的生命开始。我无法保证她转世为何种生灵,生于何处,唯有宇宙法则可知。不过,我可以向你承诺,凭借我注入的生命本源印记,她这一世若能凭借自身修炼,达到相当于人类封号斗罗级别的层次,触及到灵魂力量的深层奥秘时,便有极大的几率,觉醒前世所有的记忆。”
她的话语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指明了方向,尽管前路依旧漫长而渺茫。生命女神不再多言,她相信,聪慧如小七,会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并做出最符合那缕残魂最终归宿的决定。
王冬儿站在原地,内心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寻找散落的灵魂碎片?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其难度可想而知。但至少,这给了母亲一个“未来”,一个不再是悲剧轮回,而是拥有无限可能的新生。这比让她以残魂的形式彻底消散,或者变成无意识的能量体,要好上千万倍。
良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看向生命女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请干妈……送她走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生命女神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抬起手,那维系着比比东残魂形态的翠绿色神力,如同退潮般缓缓收回。失去了这股至高力量的庇护,宇宙的基本法则再次生效。
比比东那凝固的虚影,开始重新变得模糊,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粒子,如同无数只小小的萤火虫,轻盈地、无声地向上飘散。这一次,过程不再是痛苦的湮灭,而更像是一种庄严的、回归本源的仪式。
王冬儿痴痴地望着那漫天飞舞的光点,看着它们穿透天使领域的壁垒,散入无垠的虚空,向着那不可知的轮回深处飞去。她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但嘴角,却牵起了一丝释然的弧度。
就在那光点即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刻,王冬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猛地转向生命女神,语气急切而坚定:
“干妈!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求您!”
生命女神温和地看着她:“你说。”
“请您……在确保她灵魂能够顺利转世的前提下,动用您的权柄,让比比东……让她的转世之身,永远、永远不要再觉醒那段……充满了痛苦、背叛与绝望的前世记忆。”王冬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决,“那些记忆,对她而言,是枷锁,是毒药。既然有机会重新开始,我希望她能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生,一个不再被‘比比东’这三个字所诅咒的人生。那些令她厌恶的、痛苦的过往,就让它随着这缕残魂,彻底埋葬吧。”
她所求的,并非母亲的“回归”,而是一个彻底的“解脱”。一个只为她自己而活的全新人生。
生命女神凝视着王冬儿,看到了她眼中那份超越血缘的、最深沉的关怀与牺牲。她明白了这个请求背后,是小七对那个悲剧灵魂最后的、也是最温柔的守护。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庄严地应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