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
莫七星那带着颤抖与悲怆的宣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宇文化羽心中激起最后的
刑部大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火把插在墙壁的铁环上，跳跃着昏黄而阴森的光芒，将狭窄牢笼内的一切都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谭嗣同靠坐在冰冷的、布满污秽的墙壁上。月白色的长衫早已被撕破、沾满血污和泥泞，却依旧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的双手戴着沉重的镣铐，固定在墙壁的铁环上。脸上带着淤青，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明亮，如同暗夜里的寒星，燃烧着不屈的光芒。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牢房那狭窄高窗上几根粗如儿臂的铁栏，望向窗外那一片被切割成碎块的、沉沉的夜空。远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京城搜捕的喧嚣，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缓慢。狱卒打开了牢门，一个穿着四品官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官员走了进来，正是刑部主审此案的司官。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笔墨纸砚的狱吏。
“谭嗣同，”官员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最后问你一次。‘围园劫后’之谋，是否光绪帝暗中授意？同党还有哪些人藏匿？供出来，或可免你一死。
”谭嗣同缓缓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目光平静地落在官员脸上。嘴角，竟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励精图治，锐意维新，何错之有？至于同党…”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牢笼的浩然正气，“我谭嗣同行事，光明磊落！救国图存，何须藏头露尾？！天下志士，皆是我谭嗣同之同党！四万万同胞，皆是我谭嗣同之同党！尔等要杀，便杀我一人足矣！何必牵连无辜，构陷君父！”
“冥顽不灵！”官员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既然你执意求死，本官成全你！按律，死囚临刑前，可留遗言。写下吧！莫说朝廷不给你留遗泽的机会！”他一挥手，狱吏将笔墨纸砚摆在了谭嗣同面前肮脏的地面上。
谭嗣同看着地上的笔墨，又抬头看了看那官员阴鸷的脸和狱卒手中明晃晃的钢刀，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被镣铐磨出血痕的手腕，示意狱卒打开他一只手的镣铐。
镣铐打开。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俯身，拾起那支劣质的毛笔。笔锋蘸饱了浓墨。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平静而坚毅的侧脸。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沉稳有力，饱蘸浓墨的笔锋落在粗糙的草纸上，龙飞凤舞，字字千钧：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淋漓，力透纸背！那“笑”字最后一笔，如同刺破苍穹的利剑！那“昆仑”二字，重若千钧！
写罢，他掷笔于地！仰天大笑！笑声在阴森的死囚牢中回荡，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坦荡、对未竟事业的悲怆，以及对这腐朽牢笼的轻蔑！
“好！好一个‘去留肝胆两昆仑’！”那官员看着纸上的绝命诗，脸色铁青，眼中却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复杂的震动，随即被更深的阴冷取代，“谭嗣同！明日午时三刻，菜市口！本官亲自监斩，送你上路！带走！”
沉重的镣铐重新锁上。谭嗣同被如狼似虎的狱卒粗暴地架起。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首墨迹未干的绝命诗，又看了一眼窗外那沉沉的、仿佛浸透了血色的夜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和坦然，昂首走出了这间污秽的牢房。
昏暗的甬道里，沉重的脚步声和镣铐拖曳的刺耳声响，渐渐远去。只留下那首绝命诗，在跳跃的火光下，无声地燃烧着不屈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