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第28章 深宫·血溅谁衣

作者:作家振东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8: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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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大栅栏,“聚贤”茶楼二层雅间。茶香袅袅,却驱不散莫七星心头的阴霾。他换了便装,粗布短打,像个寻常跑江湖的,对面坐着个精瘦汉子,江湖诨号“钻天鼠”,是他在京畿地面上最灵通的耳目。

“莫爷,您要查的那拨东洋浪人,有眉目了。”钻天鼠压低声音,绿豆眼警惕地扫视四周,“落脚点隐秘,在崇文门内泡子河胡同深处,一个独门小院,挂着‘松风’的木牌子,装得跟寻常商社似的。但里头进出的人,太阳穴鼓起,眼神带煞,腰里都硬邦邦的,绝不是善茬!”

莫七星眼神一凝:“领头的是谁?可有名号?”“打听不到真名,只知道上都叫他‘月烛’!”

钻天鼠舔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这人邪性!神出鬼没,出手狠辣绝不留活口。前些天夜里,南城‘镇三山’手底下几个不开眼的混混,想讹点孝敬,结果……第二天早上,全被人发现在护城河边上,脖子上一道细口子,血都快流干了!仵作验了,说是快刀,快得邪乎!”

“月烛……”莫七星咀嚼着这个名字,昨夜那抹幽冷刀光和肩头的刺痛感再次袭来。“他们跟谁接触?”“这就更邪门了!”钻天鼠凑得更近,气息都喷到莫七星脸上,“明面上,就几个不入流的帮会混混跑腿,送些米面菜蔬。但小的亲眼看见,有天擦黑,一辆没挂灯笼的青呢小轿,悄没声地停在那小院后门!那轿子……那规制,绝不是寻常人家的!下来个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走路那架势……官威十足!”

莫七星心头一凛。官轿?斗笠?官威?

是荣禄的人?

还是……更深处的影子?他想起小李子那阴恻恻的警告。“还有,”钻天鼠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小的发现,这拨东洋鬼子,似乎在暗地里打听一个人!特别是……前阵子在校场大出风头的那位!”宇文化羽!莫七星瞳孔骤缩。

柳生建云!

这个名字带着血腥气浮上心头。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化羽!

“知道了。银子收好,嘴巴闭紧。”莫七星将一锭银子推过去,眼神锐利如刀,“继续盯着,有风吹草动,老地方留暗号。”

“谢莫爷!您放心,小的有数!”钻天鼠抓起银子,麻利地消失在茶楼喧闹的人声中。莫七星独自坐在雅间,指尖无意识敲击着粗瓷茶碗。东洋刀客,神秘官轿,目标直指宇文化羽……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宫禁深处和阴暗角落同时张开,带着冰冷的杀意,缓缓收紧。他必须尽快找到化羽!

养心殿西暖阁。龙涎香依旧浓郁,却仿佛掺杂了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陈旧的血腥气。

巨大的鎏金仙鹤烛台上,牛油巨烛燃烧着,将慈禧太后映在明黄纱帐后的身影拉得庞大而扭曲,如同蛰伏的魔神。

她斜倚着,手中捻动的翡翠佛珠速度比往日快了几分,发出急促细碎的“咔哒”声。

荣禄垂手立在阶下,背脊挺直如标枪,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陆文龙……死了?”慈禧的声音从纱帐后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回老佛爷的话,”荣禄躬身,声音沉稳,“死了。新军营中暴毙,刑部查实,乃伙夫因克扣军饷怀恨在心,投毒所致。涉事人等,皆已明正典刑。”

他汇报得滴水不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公事。

纱帐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一声极轻、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传出:“哼……倒是个莽撞的短命鬼。死了……也好。省得哀家看着心烦。”语气漠然,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荣禄心头一定,知道这步棋走对了。剪除维新派潜在的武力羽翼,又做得干净利落,主子是满意的。

他趁势道:“只是……那宇文化羽,依旧在京中与谭嗣同等人过从甚密。此人身手高绝,心思难测,又深得一些不明真相的愚民推崇,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祸患?”慈禧的声音陡然转冷,捻动佛珠的速度又加快几分,“不识抬举的东西!哀家给的九门提督,他当是狗食盆子么?竟敢说什么‘不该为权贵开路’?好大的狗胆!”

那冰冷的怒意,即使隔着纱帐也清晰可感。

荣禄感受到那怒意,心头反而涌起一股嗜血的兴奋。他微微抬高了声音,带着煽风点火的意味:“老佛爷息怒。此子狂悖,不知天高地厚!奴才观其言行,与康梁逆党无异!且其武功高强,若被逆党所用,恐成大患!陆文龙之死,虽震慑宵小,但此獠……怕是更需及早根除!”

“根除?”

慈禧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又透出刺骨的冰寒,“荣禄啊,你是哀家的股肱之臣,这‘根除’二字……说得轻巧。这宇文化羽,毕竟顶着个‘民间高手’的名头,又刚在校场‘仁心’了一把,风头正盛。无缘无故地动了……外面那些不明事理的愚民,还有那些洋人记者,怕是要聒噪不休,说哀家……不能容人哪。”

她的话语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刀,将“无缘无故”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荣禄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

主子要除掉眼中钉,却又要双手不沾血腥,维持那“仁慈”的假面!

他深深一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老佛爷圣明烛照!奴才愚钝。只是……奴才听闻,近日京中颇不太平,有东洋浪人滋事,屡屡伤及无辜,步军统领衙门颇为头疼。这江湖仇杀,异邦凶徒逞凶……刀剑无眼,死个把人,再寻常不过了。就算洋人要聒噪,那也是东洋浪人作恶,与我大清何干?与我老佛爷……又有何干?”

纱帐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牛油巨烛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荣禄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抬手去擦。

良久,那威严而冰冷的女声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主宰生死的漠然:

“嗯……东洋浪人?江湖仇杀?刀剑无眼?……荣禄,你办事,哀家是放心的。”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只是,哀家要看到的是结果!要干净!要……快!”

“嗻!”荣禄心头狂喜,轰然应诺,声音斩钉截铁,“奴才明白!定不负老佛爷重托!定将此‘江湖仇杀’、‘异邦逞凶’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慈禧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奴才告退。”荣禄再次深深叩首,倒退着退出暖阁。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那浓郁的龙涎香气和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才直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沿着宫墙的阴影,熟门熟路地拐进一处偏僻的耳房。总管太监李莲英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啜饮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李公公。”荣禄脸上堆起笑容,拱了拱手。“荣中堂。”李莲英放下茶盏,尖细的嗓音带着惯有的圆滑,“事儿……定了?”

“定了。”

荣禄眼中寒光一闪,“老佛爷的意思,要快,要干净。江湖仇杀,东洋浪人……这口黑锅,得有人背得结结实实。”

李莲英三角眼眯了眯,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阴笑:“这个容易。东城那帮子浪人,本就无法无天。那位‘月烛’大人,可是把锋利的好刀。只是……这刀,用起来,得有个由头,得见点……真章。”

他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调子。荣禄心领神会,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李莲英:“这是昨夜角楼之上,那宇文化羽与柳生建云‘切磋’后,柳生那狂徒派人送来的‘战书’。用的是东瀛的洒金笺,墨也是特制的松烟墨。”纸条上赫然是几行狂放的日文,末尾一个血红的指印,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李莲英接过纸条,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那墨色和纸张纹理,又嗅了嗅那血腥气,嘴角的阴笑更浓:“好物件!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白纸黑字,还有这血印为证!江湖寻仇,铁证如山!至于这字迹和墨色……东瀛之物,自有‘行家’能验得明明白白。荣中堂放心,这‘由头’和‘真章’,包在咱家身上。保管让洋人都挑不出理儿!”

荣禄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杀机毕露:“那就……有劳公公了。告诉柳生建云,他要的‘试刀石’,哀家……不,是这京城,给他备好了!让他放手施为!哀家……只要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记住,血……要溅在‘该’溅的地方!别污了……贵人的衣裳!”

李莲英躬身,脸上是那种在深宫浸润数十年、早已磨砺得炉火纯青的、毫无破绽的谄媚与阴狠:“中堂放心。这血,只会溅在东洋浪人的刀上,只会染红那不识抬举的莽夫衣襟!绝不会……脏了宫里的地,污了贵人的眼!”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一张由深宫授意、权臣操刀、东洋凶徒执行的绝杀之网,已悄然张开,只待择人而噬。而网中的猎物,对此仍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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