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夏天,晚上热得人喘不过气,一点风都没有,光听见知了拼命叫,叫得人心烦。
王龙猫在玉米地里,弯着腰,蚊子嗡嗡地围着他转。
他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粘乎乎的,扭头对旁边两个人小声说:“天哥让咱们再退远点,但是必须死死盯着!得要拿到真凭实据!”
王虎闷闷地“嗯”了一声,一边抡起大手,“啪”地一下往自己脖子上拍死一只蚊子。
黑皮舔了舔干得发疼的嘴唇,黑暗中他那双眼睛亮得有点吓人,接着话小声说:
“龙哥,豁牙李和老拐可都是老江湖,这么热的天谁愿意呆在窝棚里受罪?他们现在警惕性很高,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得办!”王龙咬着牙说,“天哥发话了,咱们就不能掉链子。”
“虎子,你眼睛好,爬到那边老槐树上去,那儿看得远,院里一大半都能看清楚。”
“进出的人、车,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车里大概装的什么,你都拿笔记下来!”他塞给王虎一支笔和一张纸。
“黑皮,你脑子活,去附近瓜棚或者小卖部转转,买根冰棍,就坐边上乘凉。”
“听听他们聊什么,可以顺便搭几句话,但别提仓库!机灵点,别让人看出不对劲。”
“我在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排水沟、能藏人的地方。”王龙分完任务,又补了一句:“都记住了,天哥交代:只要证据,别动手!都小心点,命最重要!”
第一天蹲下来,什么也没发现。
王虎在树上被蚊子咬得一身包,院里除了几条趴着吐舌头的狼狗,连个车影人影都没见到。
黑皮在瓜棚边蹲了大半天,光听见老头骂天旱、瓜不长,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听着。
王龙想再靠近点,却发现对方不光养了狗,连院墙周围的草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没地方藏人。
……
第二天,还是一样的闷热。
晚上三个人猫在玉米地里碰头,都有些急躁。
王龙骂了一句:“操,这两只老狐狸!”
他改了主意,“虎子,明天你还上树,重点改晚上,看他们半夜有没有车来。”
“黑皮,你别死守一个地方,换换,去那边河沟转转,那儿凉快,说不定有放哨的躲那儿偷懒,听听他们有没有说漏嘴什么,我再去翻翻他们垃圾倒哪了,没准能找出点东西。”
……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天刚黑下来。
王虎在树上蹲得腿都麻了,正不耐烦,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他立刻打起精神,眯着眼往路上看——
真来了一辆,后车厢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直接开进了院子。
王虎心里一跳,赶紧往前探了探身子。
车停稳后,下来几个人开始卸货。
黑灯瞎火的,那几个人手脚有点乱。
有个伙计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中一把扯住了油布——
就这一下,布角掀开了一大块。
王虎眯紧眼睛使劲看,隐隐约约看见底下露出几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保护的这么好,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货。
他心里一咯噔,赶紧掏出皱巴巴的纸和笔,就着最后那点光亮,把刚才看见的全都记了下来。
黑皮在下游河沟边,假装洗手冲凉,听见上游有两个放哨的混子蹲那发牢骚:
“……妈的,豁牙哥跟老拐哥这两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催命似的让咱们盯紧……这鬼天气,纯属喂蚊子……听说是那批‘俏货’不好出,毛子那边压价压得太狠……”
王龙在远处一个洼地里翻到了他们倒垃圾的地方,里面除了平常的烂菜叶、破包装袋,居然还有几个印着外文和电路图标的硬纸盒,另有一些黑乎乎的棉纱,带着一股机油味……
夜里三人再碰头,把各自摸到的情况一凑,王龙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边琢磨王虎和黑皮带来的消息,一边低声分析起来。
木箱、外文包装、毛子压价、“俏货”……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往一块一拼,似乎直指他们希望的结果。
“龙哥,”黑皮压低声音,有点兴奋又有点慌,“这八成是了!肯定是那玩意!咱赶紧给天哥打电话吧?”
王龙却没接话。
他盯着远处仓库黑乎乎的影子,眼神闪烁。
“不行,”他摇头,声音不高但很坚决,
“光靠这些信息还不够,万一咱们猜错了,或者里头东西没什么价值,咱们一报信,可就打草惊蛇了,别说还有没有下次,他们估计不会放过我们仨。”
王虎闷声问:“那……怎么办?”
王龙一咬牙,眼里露出狠劲:“我得亲自去看一眼那批新到的‘货’!看看到底是不是!”
“啥?!”黑皮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嘴,脸都白了,
“龙哥你疯啦?院里好几条狗,还有暗哨!豁牙李跟老拐都是老江湖,精得很!这太危险了!”
王虎也使劲摇头,大手拽住王龙胳膊:“哥,你别去!”
王龙甩开他,语气不容商量:“必须去!天哥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咱们,不能出岔子!光猜不行,得亲眼看到!”
他看看两人,语气缓了缓,“你俩在外头给我盯着!虎子,你还回树上,盯住院里跟暗哨,有啥不对,学三声猫头鹰叫。”
“黑皮,你躲到东墙根那堆野苇子里,那里离他们倒垃圾的洼地近,万一……万一我被人发现,你就弄出点动静引开他们,然后赶紧跑,别回头!”
“龙哥!”黑皮还想劝。
“别啰嗦了!照我说的做!”王龙低吼一声,眼神冷峻。
“半个钟头我没出来,或者里头乱起来了,你俩立马撤,给天哥打电话,就说……我栽了,但东西绝对有问题!”
说完,他不等两人再吭声,吸一口气,像只野猫似的顺着玉米地阴影,悄悄地朝仓库后院溜去。
王虎和黑皮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的紧张,但不敢耽误,赶紧各就各位。
仓库后墙根堆着碎砖烂木头,空气里一股垃圾混着机油的味。
王龙从兜里掏出几根火腿肠,剥了皮,又摸出个小药瓶,往上撒了点药粉,甩手扔进墙里。
他心咚咚跳,竖起耳朵听。
墙里传来“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院里的狗没动静了,估计是被药倒了。
他想起黑皮提过一嘴的排水沟,小心摸过去。
沟不大,一股淤泥烂叶的味,但好像能通到院里。
他咬咬牙,憋了口气,慢慢爬了进去。
排水沟里又窄又湿,烂泥糊了一腿,动弹一下都费劲,蚊子叮得他浑身刺痒。
好不容易爬到头,透过锈穿的铁栅栏缝,他看见院里一角——
那辆盖着苦布的拖拉机就停在那儿,布没盖严,边上散着几个开了盖的木箱。
就在这节骨眼上,仓库里头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
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