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里,夏天站在那幅巨大的规划图前,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已入驻和待建板块,心中那股将蓝图变为现实的豪情与日益紧迫的管理压力交织在一起。
是时候了,不能再这样零敲碎打地管理。
摊子大了,必须有一套更清晰、更高效的架构来支撑未来的发展。
这天下午,他把白秀琴、刘玉梅、秦朗,还有负责安保和部分基建协调的老马叫到制衣厂办公室。
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格外严肃。
“各位,观摩会开完了,我们算是过了第一道大坎,在全省露了脸。”夏天开门见山,声音沉稳,
“但这不是终点,连中场休息都算不上,接下来,我们得把步子迈得更稳,路子走得更宽。”
他拿起一支红色铅笔,在那张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的规划图上重重划了几个圈。
“我琢磨了很久,我们现在这几摊子业务——‘灵韵’制衣、‘巧匠’工具、北边的‘旭日’贸易、新材料研发中心,还有眼前这越来越大的园区建设和未来的地产开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我这个当老板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管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到的是信任,也有隐隐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集团’。”夏天吐出这个词,清晰而有力。
“集团下面,设几个独立的子公司:灵韵制衣有限公司,主要负责服装品牌和生產;巧匠工具有限公司,专攻轻工业和专利产品;旭日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负责对苏边贸和未来的其他进出口业务;灵韵新材料研发中心,作为技术核心,独立核算;另外,还要筹备一个地产开发公司,专门负责园区后续的土地开发、标准厂房建设和未来的商业配套。”
这番构想一说出来,屋里静了几秒。
白秀琴最先反应过来,她微微蹙眉,不是反对,而是在快速消化和思考:“夏天,你这个想法很超前,把业务条理分清楚了,权责也能更明晰,可是……这摊子一下子铺开,管理跟得上吗?”
“尤其是财务,各公司之间资金往来、成本核算、利润分配,现在靠我们几个人还能勉强应付,真要独立运作,需要专业的财务班子。”
她点出的正是最核心的问题。
刘玉梅也点头附和:“制衣厂这边,生产、质量、订单我还能盯住,但要完全独立成一个公司,涉及采购、销售、人力资源一大堆事,我这心里还真有点没底。”
老马磕了磕烟袋锅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老马就是个粗人,带带保安队,盯着工地别出乱子还行,啥地产公司、协调管理,那可玩不转。”
夏天听着大家的反馈,心里既欣慰又沉重。
欣慰的是核心团队都能看到问题,而不是盲目乐观;沉重的是,人才瓶颈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轮到秦朗,他刚才还亮晶晶的眼神听到“独立公司”时更兴奋了,特别是对贸易公司:“师父,贸易公司这边我觉得有搞头!北边那条线现在越来越顺,安德烈那边还想扩大品类呢!是不是以后就归我……”
夏天看着他,直接打断了他的畅想,给出了更具体的安排:“秦朗,你对贸易有兴趣是好事,但想做大事,光靠现在这点经验和小聪明不够。”
“我的想法是,北边‘旭日’贸易的具体业务,逐步交给王龙负责,他稳重,熟悉那边的情况,能镇住场子。”
秦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交给王龙?师父,那我呢?”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失落,感觉自己被排除在了核心业务之外。
夏天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从明天起,给我去市里的夜校报名,系统地学会计,学经济管理,学国际贸易规则!学费公司出,但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成绩单。”
“未来的贸易公司,乃至整个集团的运作,需要的是懂行、有专业知识的管理者,不是只会跑腿传话的。这才是对你真正的培养和重用。”
秦朗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夏天严肃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去夜校啃书本?想想都头疼,哪有在外面跑业务、见识各种场面来得痛快?但师父的话,他不敢不听,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
夏天没再多理会秦朗的小情绪,继续部署:“内部培养挖潜是一条路,白姐,玉梅姐,你们也要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副手,财务、生产上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带一带。”
“第二,向外招募,通过陈秘书的关系,看看能不能从市里、省里的国营大厂、研究所,挖一些临近退休或者有志于闯一闯的专业人士过来当顾问、当高管。”
“甚至,眼光可以放远点,留意那些回国的留学生,将来在省城、沪上设办事处时,他们能派上大用场。”
这个构想超出了90年代初大多数乡镇企业的视野。
白秀琴看着夏天,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钦佩,有担忧,更有决心。
她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心永远比脚步走得快。
“步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刘玉梅还是有些顾虑。
“不大不行。”夏天语气深沉,“我们现在是被推着走,省里挂了号,多少双眼睛盯着。”
“下一步,部队合同、扩大边贸、甚至出口,没有专业的人才和架构,就是小孩子舞大锤,会伤到自己,必须在自己还能控制节奏的时候,把该补的课补上。”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了任务散去。
秦朗磨磨蹭蹭走在最后,一脸郁闷。
白秀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秦朗,夏天是为你好,想让你将来能挑更重的担子。”
秦朗撇撇嘴,没吭声,心里却琢磨着怎么跟师父商量,能不能少上点课……
晚上,小院里,夏天和白秀琴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今天会上的话,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夏天握住白秀琴的手,轻声问。
他知道,集团化构想一旦实施,白秀琴肩上的担子会成倍增加。
白秀琴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压力一直都有,但今天反而觉得更踏实了,以前是摸着黑往前走,心里没底,现在你画出了路线图,虽然路难走,但知道该往哪使劲了。”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却坚定:“财务和法律这块,我会抓紧学,也会留意合适的人,你放心往前冲,家里这一摊,我帮你守住。”
夏天心里一暖,将她搂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人才的事,急也急不来。”白秀琴继续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我们上次去省科委,那个负责项目审核的赵科长,说话条理很清楚,对政策也熟,就是年纪有点大了,不知道愿不愿意来。”
“嗯,这是个思路,可以先接触看看。”夏天点头,“还有秦雪那边,她接触的层面高,也许能推荐一些部队转业、有管理经验的干部。”
夜色渐深,两人细声商讨着,将集团化的蓝图一点点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