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沉寂如古井。烛坤那句带着千年孤寂与颤抖的“爹爹啊”,在紫妍耳畔轰然炸开。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冰河的衣襟,指节发白,泪水无声漫过脸颊,在龙瞳的金芒中碎成星点。“我恨你!”紫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孤独和恐惧爆发出来,尖锐地刺破了沉重的寂静。
“你为什么从小就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一个人在山脉里游荡,和别的魔兽抢果子,被那些强大魔兽追的满山跑!摔得浑身是伤也只能躲在石头缝里哭!要不是后面遇到了苏老头,我早就.....”紫妍说不下去了,小脸因激动和脱力而泛起病态的红晕,剧烈的喘息声代替了控诉,只有那双紫金竖瞳静静盯着黑暗中那双比她庞大无数倍的巨眼。
那庞大的,宛如山脉的紫金巨龙身躯猛地一颤!烛坤那双无尽威严的龙睛之中,瞬间被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浓得化不开的自责所淹没。空间似乎承受不住这份沉痛,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滴巨大的龙泪,竟从那仿佛能装下星辰的龙瞳中滑落,坠落途中便化作世间罕有的神晶,砸在虚空中发出沉重的闷响,随即逸散成磅礴的能量光点。
“孩子……我的乖女儿……”烛坤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摩擦,“是我对不起你……是爹爹没用,被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一步,就差那最后一步……千年!整整千年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苦涩,巨大的头颅似乎想低下来,却又怕吓到脆弱的女儿,只能努力维持着僵硬的姿态,龙目中蕴含着千年的孤独与哀伤。
“当年……为父追寻成就斗帝的契机……寻至陀舍古帝洞府入口。”他望向虚空深处某个方向,眼神复杂,“我太急了,太渴望……为了推开最后一丝缝隙,倾尽了全身力量。可就在那时,那该死的禁制完全发动了!我倾尽全力,推开了石门!可一股来自洞府本源的空间之力将我瞬间锁定,强行拉扯了进去!等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囚禁在这片黑暗空间之内!石门更是死死封死。”
他巨大的龙爪似乎在虚空中无力地抓握着什么:“我挣扎过,拼尽龙皇之力轰击过无数次……可这囚牢与古帝空间相连,本源坚固得如同位面壁垒……没有斗帝之力,根本无法破开分毫!”
烛坤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紫妍身上,那里面是浓稠如墨的痛苦和懊悔:“孩子……在你破壳而出之前……在你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我却被死死困在这里,连一声龙吟都无法传递出去!”
磅礴的灵魂威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身为父亲最原始的绝望和痛楚。紫妍的质问如同一柄尖刀,将他千年来强压下的煎熬捅开。这位曾纵横大陆、令万族颤栗的老龙皇,此刻在失而复得的女儿面前,卑微得像一个走丢了孩子的无助父亲。
“女儿……爹……爹真的好想你……”烛坤的声音哽咽着,如同一个沧桑的老者在梦呓。
妍看着那双充满悔恨与哀伤的巨眼,听着那嘶哑低沉、字字泣血的解释,胸中沸腾的怨恨像被投入了一块寒冰。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鼻尖。
“原来……自己不是被抛弃……而是父亲被困住了。原来自己每次受伤,每次害怕的哭泣,在那片冰冷的黑暗中,都有一位焦急无措的父亲在默默承受着千百倍的煎熬?”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河的手背上。她依旧紧紧攥着冰河的衣襟,身体却不再紧绷,像是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微微颤抖。
“呜……”一声压抑的、细微的呜咽声终于从她喉咙里挤出,充满了委屈、迷茫和初见生父的不知所措。
一直静默守护的冰河,敏锐地察觉到紫妍情绪的变化。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颤抖的小小身体,低沉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打破了父女间沉重的沉默,将话题引向对紫妍的未来至关重要的节点:“烛坤前辈,”冰河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对巨大的龙瞳,“您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特殊空间中出来了吗?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是不是集齐所有陀舍古玉把石门打开后您就能出来了?”
冰河的问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将沉浸在痛苦和哀伤中的烛坤唤醒!
巨大的龙瞳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奇异光彩!那眼神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一种被看破秘密的悚然,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巨大希望的狂喜!
“你……你能感知到什么?!”烛坤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探究,那庞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在黑暗中扭动了一下,搅动起无形的空间风暴。他那目光如实质般扫视冰河,仿佛要将这位神秘的半圣看透。“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晓此等隐秘!”这可是陀舍古帝的洞府!
“我只是看到那巨大石门上几个特殊凹槽,加上您说这处空间与那古帝洞府相连,联想到了自己听闻的传说,所以才有所猜测。”
烛坤巨大的龙瞳死死盯着冰河,一缕凝练如实质的灵魂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出。
试图穿透冰河周身那层玄奥的气息防御,直抵其灵魂深处——他要看看,这个只有半圣修为、却语出惊人的年轻人,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可不会相信冰河说的话,什么有所猜测,在他看来都是掩饰!
那股源自古老龙皇的灵魂威压,虽非全力,但其精纯与浩瀚程度,远超冰河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如同星辰大海倾覆般笼罩而下!
“哼!”
冰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为苍白。烛坤这突如其来、带着审视与探究意味的灵魂刺探,顿觉识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击!
灵境后期的灵魂力在这位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龙皇面前,显得无比脆弱。灵魂防护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裂开,剧烈的刺痛感席卷而来。
“他是我朋友!不准你伤害他!”
怀中的紫妍虽然脱力,却敏锐地感受到了冰河身躯的剧震和烛坤那股充满压迫感的灵魂力。
她猛地抬头,苍白的小脸上瞬间布满毫不掩饰的怒意和护短之色。那双紫金竖瞳,纵然力量不足,依旧迸发出属于龙皇血脉的倔强威严,狠狠地瞪向黑暗虚空中那双巨大的龙瞳!
烛坤那正在深入试探的灵魂之力骤然一滞!
女儿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维护,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头那因千年囚禁和秘密被窥破而产生的狂躁与疑窦。巨大的龙瞳中,凌厉探究的光芒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对女儿反应的心疼,有对冰河秘密的深深好奇,也有对冰河竟能获取女儿如此信任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烛坤缓缓收回了那缕灵魂力,低沉的声音在无尽空间里震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妥协:“……是老夫失态了。看在你护吾儿周全的份上……小子,你救了紫妍,就是吾烛坤的大恩人!但……此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疏忽!你,究竟如何得知陀舍古帝玉与洞府禁制?”
冰河身体一松,剧烈地喘息了几口。他擦了擦嘴角因灵魂冲击再度溢出的一点血迹,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水。他并未直接回答烛坤的问题,目光反而转向怀中一脸紧张的紫妍,以及黑暗尽头处的那扇巨大的石门。
“晚辈如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冰河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一种穿透谎言的力量,“前辈被困于此千载,力量虽无边,却动弹不得,连向外界传递一道信息也难如登天。晚辈猜测,您此刻唯一能撼动这空间限制、送出点什么的机会,唯有借助外力……比如,当集齐那传说中的古玉开启石门的那一瞬,力量交汇产生空间裂隙的刹那!那就是前辈脱困的唯一方法!”
烛坤的巨瞳猛然收缩!冰河每一句话都像精准的刻刀,将他被囚的真相、绝望的处境以及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剥离开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他和女儿面前。一种被完全看透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那渺茫希望之火点燃!
“至于古玉……”冰河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传说散落于远古八族手中。晚辈不才,机缘巧合下,确曾窥见其中部分讯息……”他没有说明是何种机缘,只是坦然迎上烛坤审视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这,或许就是紫妍能在此寻得父亲之因。”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烛坤那颗被千年孤寂冰封的心脏上!寻找古玉,是他脱困的唯一路径,却也是如海底捞针般渺茫的奢望。而现在,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不仅点出了路径,更带给了他最珍贵的至宝——他的女儿!将父女重逢这件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的事情,与“古玉”这个飘渺的希望联系在了一起!这简直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慈悲与补偿!
“吼……呜……”
一声低沉的、饱含了无尽感慨、酸楚与最终释然的龙吟,如同呜咽的风般掠过虚空。烛坤那庞大如山脉的身躯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巨大的龙眸中,翻滚的情绪最终沉淀为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慈爱,牢牢锁定了紫妍那苍白却写满了倔强的小脸。千年重压仿佛在这一刻卸下了大半。
“好……好!”烛坤的声音带着颤抖,“或许……这就是吾儿带给吾的……一线生机!”他不再追问冰河的秘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情比眼前失而复得的女儿更重要!
那双巨大的龙瞳转向冰河时,已然带上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郑重:“小子,无论你来自何方,拥有何种秘密。你救了吾儿,更将她带到吾的面前!此恩……烛坤,铭记五内!若有朝一日脱困,必报此大恩!”
誓言沉重如山!一位曾经睥睨天下的龙皇所欠的人情,其分量可想而知!
“在此之前……”烛坤龙首轻点,目光再次落在紫妍身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疼爱和一丝焦急,“孩子,你强行催动‘龙凰啸天’伤了本源,为父岂能坐视?你体内龙皇血脉虽已觉醒,却远未完全凝练升华!”
巨大的龙爪在虚空中缓缓抬起,空间如同幕布般被无声撕裂!
一道璀璨到无法形容的光芒,混合着七彩霞辉和氤氲紫气,从中缓缓流淌出来。
紧接着,一块拳头大小、表面流转星河流光的暗紫色晶体,丝丝缕缕的龙形能量在其内部游动,散发出浓郁得几乎凝为实质的太虚古龙本源之力的紫色晶石显露出来。
星辰龙元晶髓——正是烛坤以自身精血和星辰之力淬炼而成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