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
净化者传媒的官方账号，在B站，开启了一场直播。
直播间的标题，只有一行简洁的白字。
【《圣人的七日闭关》——第一日】
没有任何预热，也没有任何宣传。
但，在直播开启的瞬间，在线观看人数，就突破了一百万。
数字，还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疯狂跳动。
画面里。
净化者公司楼下的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由钢化玻璃构成的、像一个透明盒子的房间，安静地立在那里。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个蒲团，一套文房四宝，和一个摆满了《道德经》、《庄子》等典籍的书架。
高凡，穿着一身飘逸的、崭新的白色麻布长袍，正坐在蒲团上。
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盘腿而坐。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
看起来，宝相庄-严。
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
玻璃房的四周，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警戒线外，是那几百个自发前来“护-法”的广场舞大妈。
她们穿着统一的红色服装，表情肃穆，像一群最虔诚的卫兵，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路人。
她们坚信，她们的梵高老师，今天，将在这里，向全世界，证明他的“道心”。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像瀑-布一样，在滚动。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
【我倒要看看，一个“国学大师”，是怎么修行的！】
【哈哈哈，外面那群大妈是认真的吗？好像邪-教组织啊。】
【我赌一包辣条，这哥们撑不过三天。】
许诺，和他的核心团队，坐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经过改装的导播车里。
车里，摆放着十几台监视器，可以无死角地，看到玻璃房内外的所有情况。
“人气不错。”周岚看着后台不断飙升的数据，点了点头。
“别急。”许诺靠在椅背上，看着监视器里，那个正努力扮演“圣人”的高凡，“好戏，还没开始呢。”
他拿起对讲机，用平静的语气，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让一号‘考验’，进场。”
……
广场的另一头。
一辆巨大的、像移动城堡一样的烧烤车，缓缓地，被推了出来。
车的旁边，是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肌肉壮汉。
他是去年，全国烧烤大师赛的总冠军，人称“夺命烤神”，王师傅。
今天，他是许诺重金请来的，“渡-劫”使者。
王师傅动作麻利，点燃了车里的果木炭。
然后，他从身旁的保温箱里，拿出了一大把，已经提前腌制好的，新鲜的大块羊肉串。
他把羊肉串，架在烤炉上。
“滋啦——”
一声轻响。
肉里的油脂，被炭火逼出，滴落在滚烫的木炭上，瞬间，激起了一股夹杂着肉-香和炭火香的，浓郁的白烟。
导播车里，许诺再次拿起对讲机。
“二号道具，跟上。”
广场的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绿化带的工作人员，悄悄地，打开了一台大功率的工业风扇。
风扇，对着烧烤车的方向，开始猛吹。
那股，让人口水瞬间分泌的、充满了孜然、辣椒和羊肉焦香的浓烟，被精准地，控制着方向。
像一条看不见的贪吃蛇，慢悠悠地，钻进了玻璃房顶部的，换气口里。
玻璃房内。
正在闭目打坐的高凡，鼻子，不受控制地，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他继续，保持着那个“入定”的姿势。
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仿佛在背诵什么经文。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笑疯了。
【来了来了！物理超度，最为致命！】
【哈哈哈哈，大师的鼻子在抽搐！他闻到了！】
【我隔着屏幕，都好像闻到香味了。】
【考验道心的时候到了！食欲，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烧烤车旁边的王师傅，表演得更加卖力了。
他烤完羊肉串，又拿出了新鲜的扇贝和生蚝。
蒜蓉，小米椒，粉丝……
他一边烤，一边还大声地，进行着解说。
“各位老铁！看好了啊！这生蚝，必须得生猛！这蒜蓉，必须得到位！烤到它这个汁水，‘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就是最鲜的时候！”
玻璃房里。
高凡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他的喉结，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
他那盘着的腿，也开始，有些不稳。
身体，甚至在不自觉地，向着烧烤车的那个方向，微微倾斜。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打坐。
是在，上刑。
就在这时。
许诺，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三号‘考验’，进场。”
……
广场的另一边。
Tony哥，穿着一身最闪亮的紧身衣。
闪亮芭比，则化着最浓的舞台妆。
两人，推着一个比人还高的，黑色的，专业舞台低音炮音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
他们把音响，摆在了烧烤车的旁边。
正对着，玻璃房。
Tony哥，拿起一个金色的麦克风，试了试音。
“喂喂？one， two， check it out！”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他那充满了磁性的、东北味的喊麦腔，对着麦克风，喊出了那句，让玻璃房里的高凡，灵魂都为之一颤的，开场白。
“嘿！老铁！别在那儿装模作样了！”
“我知道你没睡！起来！跟着我！”
“一起摇摆！”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无比熟悉的，充满了打击乐和廉价电子音的旋律，像一枚炸-弹，在整个广场上，轰然炸响。
那是高凡，职业生涯初期的，成名作。
也是他，这辈子，最想销毁的，黑历史。
那首，名叫《飞向茅房》的，喊麦金曲。
“我我我我……是MC高凡！我的梦想！是扬帆！”
“我要插上！那翅膀！飞向……那遥远的茅房！”
当这几句，他自己写的，充满了“时代印记”的歌词，通过那120分贝的大音响，循环播放时。
高凡，再也，撑不住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里，不再是“古井无波”。
而是，充满了，不敢相信，惊恐，和巨大的，羞耻！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他发现，没用。
这个玻璃房，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但许诺，早就在房间的内部，安装了好几个，小小的，隐藏的音箱。
声音，正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他想站起来，想逃跑，想砸烂这个玻璃房子。
但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正在接受“公开处刑”的，“圣人”。
他只能，痛苦地，蜷缩在那个蒲团上。
嘴里，试图念诵《清心咒》。
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都是那句……
“飞向……那遥远的茅房……”
直播间里，所有的网友，都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许诺，你简直就是个魔鬼！哈哈哈哈！】
【我宣布！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看的综艺节目！】
【大师的道心，正在遭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暴击！】
窗外，那些“护-法”的大妈们，也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
她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有些尴尬。
但她们，还是强撑着，继续，维持着她们的“护卫”阵型。
只是，她们不再喊“梵高老师，道法自然”了。
她们，开始小声地，跟着音响，唱起了另一首歌。
“……留下来！留下来！”
……
第一天的“修行”，持续了整整八个小时。
当太阳落山，当Tony哥和王师傅，都收工回家时。
玻璃房里的高凡，已经像一条脱了水的鱼，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精神，和他的肉体，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折磨。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导播车里。
许诺，一直在安静地，看着监视器。
他没有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在第一天直播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分钟。
他通过一个特写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那个已经精疲力尽的高凡，看着玻璃墙上，倒映出的，外面那家还在营业的烧烤摊上，那滋滋冒油的烤串。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非常非常轻微地，舔了一下，自己那干裂的嘴唇。
这个动作，很小。
小到，几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但，许-诺，看见了。
他转过头，对旁边那个，已经在本子上，画满了“正”字的林舟，平静地，说道。
“记下来。”
“病人的第一道心理防线……”
“出现裂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