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的那支十五秒“摇人广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它一旦被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帮雷战砍一刀”，成了全球互联网上，最流行的一项行为艺术。
无数的网友，乐此不疲地，沉浸在这场由东方人发明的、充满了魔性的社交游戏中。
他们为了那张免费的电影票，不惜向自己通讯录里，十年没联系过的二舅姥姥，和小学三年级的同桌，发送“帮我助力”的邀请。
索尔·古德曼，每天看着那个天文数字般的APP下载量，和后台里，那数以亿计的、被“骗”来的新用户数据。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派去和许诺对接的那个精英宣发团队，不是去工作的。
而是，去被人“免费上课”的。
半个月后。
电影的后期制作，全部完成。
许诺，在派拉蒙总部的私人放映厅里，为索尔和他的核心团队，播放了《终极保镖：公主殿下》的最终剪辑版。
一百一十分钟。
放映厅里，鸦雀无声。
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时。
索尔看着身边那些，毕业于沃顿商学院、在好莱坞身经百战的精英们。
他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极其相似的表情。
一种，混杂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到底看了个什么玩意儿”的，呆滞。
这部电影，太……割裂了。
所有雷战的动作戏，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流畅，暴力，充满了想象力。
尤其是那段早已火遍全网的“华尔兹旋转杀”，在大银幕上，配合着激昂的交响乐，更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残酷的浪漫。
但是。
只要镜头，一给到两位主角的“文戏”部分。
整个电影的画风，就会瞬间，崩塌。
雷战，会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充满了阳刚之气的嗓音，去念那些肉麻的、保护公主的台词。
充满了诡异的反差。
而林舟，则更是重量级。
他会用他那双充满了故事感的眼睛，和经过季山特训的“贵族仪态”，去努力地，扮演一个“柔弱无助的公主”。
他会在**尖叫，会在平地上摔倒，会用一种“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姿态，去表达愤怒。
他演得，极其认真。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极其……好笑。
观众看着林舟那张写满了“我很痛苦但我必须演下去”的脸，再看看他身边那个，面无表情，但却在兢兢业业保护着他的“金刚芭比”。
这种强烈的、驴唇不对马嘴的“错位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剧效果。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大笑出声，只能捂着嘴，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笑到浑身抽搐的，高级的尴尬。
“索尔先生，”许诺看着陷入沉默的众人，开口了，“感觉怎么样？”
索尔，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对自己最得力的市场总监，问了一句。
“……这部电影，如果我们用传统的方式去宣传，你觉得，它的预估票房，会有多少？”
那位市场总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话。
“……可能会，扑得很惨。因为它，太奇怪了。喜欢看动作片的观众，可能会受不了那些尴尬的文戏。而喜欢看剧情片的观众，可能……根本就不会买票。”
“没错。”
许诺点了点头，很赞同这个结论。
“所以，”他笑了，“我们，根本就不用传统的方式去宣传。”
他示意周岚，打开了另一份PPT。
PPT的首页上，是一行巨大的，加粗的，充满了煽动性的标题。
【《终极保镖：公主殿下》全球百城千场‘COSPLAY’主题观影派对】
索尔看着这个标题，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首映礼，我们不搞了。”许诺说，“什么红毯，什么明星，都太老土了。”
“我们，要和全世界的观众，一起，开一场大派对。”
“在电影全球公映的当天。我们，将联合派拉蒙，在全球一百个主要城市，纽约、伦敦、东京、里约热内卢……包下一千家电影院。”
“我们，会通过那个已经有上亿人下载的APP，向所有用户，发布一条，主题活动公告。”
公告的内容，只有一条。
极其简单，也极其，粗暴。
“——只要你，在首映当天，穿着‘洛丽塔公主裙’，或者‘硬汉风格的西装’，来到我们指定的任何一家影院。”
“电影票，将完全，免费。”
“并且，”许诺补充道，“我们还会评选出，每一家影院的‘最佳着装奖’。获奖者，可以获得，雷战在电影里穿过的那件，防弹公主裙的，一比一复刻版。”
索尔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跟不上这个东方人的思路了。
“……许，”他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你确定，这样做，不会引发混乱吗？你确定，真的，会有人，……尤其是男人，愿意穿着裙子，去看电影吗？”
许诺，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来自精英阶层，永远无法理解“下沉市场”乐趣的，老先生。
平静地，说了一句。
“索尔先生。”
“你永远，都不要低估……”
“一个普通人，为了‘占便宜’和‘看热闹’，所能爆发出的，巨大能量。”
……
电影上映那天。
一场史无前例的、席卷全球的、怪异的狂欢，上演了。
纽约时代广场的AMC影院门口。
一个身高一米九，浑身都是纹身的，地狱天使飞车党成员，正别扭地，提着他那件粉色的、明显小了一号的蕾丝裙摆，在一群穿着西装的、画着精致妆容的“公主”们的簇拥下，排着队。
莫斯科红场附近。
十几个身材魁梧的、战斗民族的壮汉，穿着五颜六色的蓬蓬裙，在电影院门口，手拉着手，一边高唱着《喀秋莎》，一边，跳起了热情奔放的哥萨克舞。
东京涩谷的街头。
一个体重超过三百斤的相扑选手，因为实在找不到合身的公主裙，干脆，给自己穿上了一件Hello Kitty的围裙，头上，还戴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全世界的社交媒体，都被这些，充满了精神污染，但又无比欢乐的画面，刷屏了。
#Today， we are all princesses!#（今天，我们都是公主！）这个话题，登上了全球热搜的第一名。
这，不再是一场电影的首映礼。
这，变成了一场，由许诺在幕后导演的、全世界所有“乐子人”，共同参与的、大型的行为艺术。
一场，关于消解刻板印象，关于打破性别界限的，盛大狂欢。
洛杉矶，派拉蒙总部。
索尔·古德曼，看着他的助理，从世界各地，实时传回来的那些，充满了欢声笑语，也充满了怪异尖叫的，现场照片。
他看着那些，穿着各式各样公主裙的，两百斤的壮汉，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看着屏幕上，那不断飙升的，因为APP内置商城（卖虚拟裙子和道具）而产生的，惊人的营收数据。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办公桌上那瓶，珍藏了三十年的，麦卡伦威士忌。
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一饮而尽。
然后，他对着屏幕，那个正被无数“公主”簇拥着的，雷战的巨幅海报，由衷地，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
“This is not film business...”
（这不是电影生意……）
“This is…”
（这是……）
“... a f**king， marketing， miracle.”
（……一个，他妈的，营销学的，奇迹。）
而遥远的中国。
雷战本人，看着手机上，那些世界各地的、模仿他穿着的“壮汉公主”们。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
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硬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