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贾天越那玩味的语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被看穿后的、冰冷的死寂。
许诺甚至能想象到，在地球的另一端，那个男人正坐在他那间能俯瞰整个硅谷的办公室里，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已绷紧。
“许先生，”良久之后，贾天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但危险，“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下场。”
“成为自己人，或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喜欢聪明人。而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
贾天越的话锋突然一转，不再是病人，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对他欣赏的臣子，发出招揽。
“加入我，许诺。你在做的那些事，本质上，都是在给这个腐朽的、充满了bug的旧世界，打补丁。而我，是在写一套全新的底层代码，构建一个没有bug的新世界。”
“你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那些无聊的明星身上。来我这里，我可以给你一个‘新世界文化部部长‘的位置。财富，权力，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将不再是一个‘净化者’，你将成为一个‘造物主’。”
这番话，充满了诱惑。
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恐怕都无法拒绝。
若是换做半年以前的许诺，他或许真的会心动。
但现在……
许诺笑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了。
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看着那些在街头，为生活奔波的、真实的、鲜活的普通人。
“贾总，”他说，“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得拒绝。”
“为什么？”贾天
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解和被打断的怒意。
“因为，你的新世界，太无聊了。”许诺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在一个所有人的行为、情感、选择，都被你的算法精准操控的世界里，就没有了意外，没有了错误，也没有了那些因为愚蠢和冲动而犯下的、可笑的罪行。”
“一个没有罪人、没有病人、所有人都完美得像程序一样的世界……”
许诺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认真的惋惜。
“那会让我，和我的公司，彻底失业的。”
“所以，抱歉。我拒绝，为你的那个无聊透顶的完美世界，投上一票。”
电话，被贾天越那边，狠狠地挂断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许诺，眼神里，是深深的震撼和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们都知道，这通电话结束，意味着什么。
净化者传媒，刚刚向一个市值万亿的商业帝国，正式宣战。
“周总，”许诺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专注，“战争，开始了。”
“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来毁了我们。商业打压，媒体抹黑，甚至……一些更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周岚的声音，无比凝重，“我们能动用的资金，和他比起来，连一个零头都算不上。这场仗，怎么打？”
“谁说我们要跟他打了？”
许诺走到那张巨大的电子白板前，拿起笔。
“和META打商业战是自杀。做空他？我们连入场坐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步骤一：喂料】
“周总，你立刻联系之前为我们做尽职调查的那家美国律所，和那几个匿名的工程师。我们再出一笔钱，买断他们手里，所有关于META技术漏洞和财务疑点的，更深层次的、但还未公开的证据。”
“然后，把这些证据，打乱，匿名，分批次地，‘不小心’泄露给《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和‘浑水’那家最喜欢搞事的做空机构。”
“我们不发表任何观点，我们只负责，把几滴血，滴进鲨鱼池里。”
【步骤二：翻译】
“顾小姐，林舟，”他看向顾千雪和林舟，“你们这几天，什么都别干。就带着公司的文案组，在海外各大社交媒体上，注册几百个小号。各国留学生、华尔街实习生、硅谷码农……什么身份都行。”
“你们的工作，不是去散播谣言。而是当那些主流媒体的专业报道出来之后，你们第一时间，去当‘翻译家’和‘故事大王’。”
“把那些枯燥的‘算法漏洞’，翻译成‘META正在监控你的每一次心跳’。”
“把那些复杂的‘财务作假’，解读为‘科技教父贾天越，正在用你们的钱，秘密建造他的个人王国’。”
“我们不要客观，不要理智。只要恐慌，和愤怒。”
“让每一个普通的散户，都能看懂，贾天越这个‘偶像’，是怎么样‘假唱’的。
【步骤三：点火】
“做完这两步，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许诺在白板上，画下了最后一步。
“只用静静地，等着。”
“等着华尔街那些真正的空头大鳄，看到我们点燃的这把小火苗。”
“等着那些和META有竞争关系的科技巨头，为这把火，浇上汽油。”
“我们，不是要打倒这头大象。”
许诺放下笔，看着自己制定的、堪称“教科书级”的舆论战方案，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我们只是，要让所有猎人，都闻到这头大象身上，那股无法掩盖的、腐烂的血腥味。”
“然后，猎人们，会替我们，扣动扳机。”
……
接下来的几天。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悄然打响。
几篇深度调查报道，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全球最顶级的财经媒体头版。
报道的内容，专业，严谨，全是数据和代码。
但紧接着，在推特、Reddit等各大社交平台上，无数个“知情人士”，开始用最耸人听闻、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对这些报道，进行“解读”和“爆料”。
恐慌，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
META的股价，出现了近年来，最剧烈的一次，盘前震荡。
净化者传媒，总裁办公室。
深夜。
周岚拿着一杯咖啡，走到了依旧在看盘的许诺身边。
“浑水，”她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刚刚弹出的新闻推送，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在五分钟前，发布了一篇长达八十页的、针对META的做空报告。”
“标题是——《META：建立在谎言与数据之上的纸牌屋》。”
“报告里引用的很多匿名证据，和我们放出去的，一模一样。”
许诺点了点头，没什么意外。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着META市值的、正在疯狂向下俯冲的绿色K线。
平静地，端起了桌上的咖啡。
“好了，”他说。
“鲨鱼，已经入场。我们可以关掉电脑，备好瓜子……”
“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