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组,《缝纫机上的舞者》的片场,设在了魔都郊区,一座,已经废弃了二十年的,国营纺织工厂里。
这里,没有仙气缭绕的干冰,没有星光熠熠的明星,更没有,挥舞着支票本的资本家。
这里,只有,生锈的机器,斑驳的墙壁,和空气中,那股,仿佛凝固了时间的,灰尘与机油混合的味道。
许诺,终于,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绝对安静,绝对纯粹的,创作环境。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拍一点,真正属于“艺术”的东西了。
经过,长达一周的,打扫和布置之后。
B组,正式开拍。
第一场戏,是女主角的,日常。
女主角,不是顾千雪,也不是任何一个明星。
而是许诺,托季山老师的关系,从一家,还在运营的服装厂里,请来的一位,真正的,踩了三十年缝纫机的,下岗女工。
她,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姐。
许诺,对这场戏的要求,只有一个词——真实。
他,让摄影师(一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对艺术充满了无限憧憬的实习生),把摄像机,架在角落,使用固定机位,长镜头,不加任何滤镜,也不加任何配乐。
他,对王姐的要求,也只有一个——不要“演”。
只需要,像她过去三十年的每一天一样,重复地,进行着,踩缝纫机、换线、剪裁、熨烫布料的,那些,枯燥的,日常工作。
“Action!”
拍摄,开始了。
整个工厂里,只有,老式缝纫机,那单调的,“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
镜头里,王姐,低着头,眼神,麻木,动作,熟练,而机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戏剧化的表情。
只有,被生活,反复碾压过后,那种,最真实的,疲惫。
一切,都真实得,像一部,沉闷的,会让人看到睡着的,社会新闻纪录片。
许诺,坐在监视器前。
看着,这,过于真实,过于平淡,过于“无聊”的画面。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排斥反应。
他,开始,感到,一阵阵地,心慌,胸闷,坐立不安。
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疯狂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
【警告!警告!当前情节,缺乏冲突!缺乏转折!缺乏爽点!】
【建议:立刻,加入反派!制造危机!进行打脸!】
他,下意识地,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一声“卡!”。
然后,冲过去,告诉王姐,她的表演,太平淡了!
她,应该,在踩缝纫机的时候,突然,流下一行清泪!
或者,突然,把手里的布料,狠狠地,撕碎!
再或者!
应该,有一个,脑满肠肥的工头,冲进来,对她,进行,言语上的羞辱,和肢体上的骚扰!
然后,他,许诺,再,冲进去,扮演一个,路过的,微服私访的,集团大少爷,英雄救美!
更可怕的是。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正在埋头苦干的王姐。
她的头顶上,竟然,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弹窗: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重复性枯燥劳动!‘神级摸鱼系统’已激活!】
他,看着那台,锈迹斑斑的缝纫机。
那台缝纫机,竟然,在他的幻觉里,缓缓地,变形,长出了胳膊和腿,然后,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
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听到,李铁牛,在他耳边,大声地,咆哮:
“不对!许大师!这里的戏剧张力,完全不够啊!”
“太平淡了!观众,会睡着的!”
“这里,应该有一个,惊天的反转!比如,我们这位女工,她踩的,其实不是缝纫机!而是,一颗,足以毁灭整个地球的,核弹的,发射按钮啊!!!”
“啊——!!!”
许诺,终于,忍不住了。
他,抱着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压抑的,呻吟。
他,痛苦地,意识到。
自己,真的,病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烂片”和“爽文”的轮番轰炸之后。
他,的大脑,已经,对“平淡”和“真实”,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他,得了一种,名为“烂片”的,PTSD。
他,必须,自救。
他,必须,对自己,进行,更深层次的,“脱敏治疗”。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喊道:
“暂停拍摄!休息!休息十分钟!”
然后,他,把那个,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林舟,叫到了一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他用来“排毒”的,《重生之我在都市当神医赘婿兵王顺便开直播鉴宝系统》的,剧本。
他,从上面,撕下了一页纸,递给了林舟。
“林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现在,你,演那个,在同学聚会上,看不起我,嘲笑我吃软饭的,富二代。”
“我,还是那个,忍辱负重的,龙王赘婿。”
林舟,懵了:“啊?许导?现在?在这里?”
“对!就是现在!就是在这里!”许诺,指了指,工厂中央,那片,空地。
“等一下,我喊‘开始’。你就,用你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恶毒,最套路,最降智的话,来羞辱我。”
“然后,我,会用我这辈子,能想到的,最装逼,最无脑,最不讲逻辑的方式,来,打你的脸。”
“我们,不需要摄像机,也不需要观众。”
“我们就,演给我们自己看。”
许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从今天起,每天,在正式开拍《缝-纫-机》之前,我们,都先来这么一段。”
“——直到,我,对‘装逼打脸’,彻底,感到麻木,和,恶心为止。”
……
于是。
在那个,充满了,工业时代的灰尘,和,现实主义的铁锈味的,废弃工厂里。
一场,堪称“行为艺术”的,“自我净化”仪式,开始了。
林舟,这位,净化者传媒的,“首席受难官”,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迅速地,进入了,他的,专业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许诺,用一种,他从无数三流偶像剧里学来的,极其浮夸的演技,喊出了,他的第一句台词:
“哟?这不是,我们班那个,著名的‘软饭王’,许诺吗?”
“怎么?今天,没在家里,给你丈母娘,洗内裤啊?”
“你这个废物!这神圣的,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纺织工厂,也是你这种,社会的垃圾,能进来的地方吗?!”
许诺,闭上了眼睛。
再,猛地,睁开。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邪魅,充满了,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和四分,漫不经心。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林舟,用一种,仿佛,神祇,在俯视蝼蚁的,冰冷的口吻,说道:
“很好。”
“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而他们的身后。
那几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对“艺术”,还怀揣着,无限崇高梦想的实习生。
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突然,开始,“发疯”的,业界“前辈”。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然后,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颤抖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然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同伴,小声地,但又,充满了兴奋地,说道:
“快……快录下来!“
“这……这一定,就是,传说中,许诺导演,最新的,不为外人所知的……“
“——‘先锋派解构主义现实疗法’的,独门,排练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