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雪，在收到许诺那条，【在吗？出来，聊聊？】的微信时，是震惊的。
她，和许诺，认识了这么久。
从《午夜香槟》，到《上帝代码》，再到后来的，净化者传媒。
他们之间，聊过剧本，聊过项目，聊过几个亿的投资，甚至，还聊过，怎么把一个天王，给送进监狱。
但，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私下里”，聊过天。
这，是第一次。
所以，她，盛装出席了。
一条高定长裙，精致的妆容，和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
她，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约会的地点，是一家，位于外滩顶楼的，看起来，非常正常，也非常浪漫的，米其林三星西餐厅。
柔和的灯光，悠扬的小提琴，和窗外，璀璨的，黄浦江夜景。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部，爱情电影的开场。
直到，许诺，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用A4纸打印的，文件。
然后，极其自然地，放到了，顾千雪的面前。
文件的封面上，用加粗的宋体字，赫然写着一行标题：
【关于许诺先生与顾千雪女士第一次非正式私人会晤的流程规划与核心议题纲要（草案）】
顾千雪，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许……许诺？”她，看着那份，充满了“工作气息”的文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
“哦，一个简单的 agenda。”许诺，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他只在“谈正事”时才会戴的，金丝眼镜。
“我认为，任何一次，超过三十分钟的会谈，都应该有一个，清晰的流程和目标，这样，才能保证，沟通的效率。”
他，指了指文件。
“你看，我把我们今晚的‘会晤’，分成了三个阶段：【破冰与需求分析】、【核心议题探讨】和【总结与复盘】。”
顾千雪，深吸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许诺，他，只是，太“专业”了而已。
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对，一定是这样。
“好……好的。”她，挤出一个，优雅的微笑，“那……我们，现在，是处在，哪个阶段？”
“【破冰与需求分析】。”许诺，一本正经地回答，“根据我的数据统计，我们之间，已经，有长达九十八天，没有进行过，任何，超过十分钟的，非工作相关的，深度线下交流了。这，对于，维持我们团队核心成员之间，情感链接的稳固度，和战略合作的默契度，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我，主动发起了，这次会晤。”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顾小姐，请问，你，对于我们今天的‘会谈’，有什么，核心的‘诉求’吗？或者说，你希望，通过这次会谈，达成一个，什么样的，‘预期目标’？”
“……”
顾千雪，感觉，自己，不是在约会。
而是在，参加，净化者传媒的，月度KPI考核会议。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请他们点餐。
顾千雪，为了缓解尴尬，指着菜单上，最贵的那道菜，说：“我想要一份，澳洲龙虾。”
“不行。”
许诺，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决了。
他，用一种，危机公关专家的，专业眼神，看着顾千雪，冷静地，分析道：
“吃龙虾，需要用手，姿势，不够雅观。而且，虾壳的汁水，有可能会，溅到你的裙子上。这，严重不符合，你，作为‘国民女神’的，人设。”
“万一，此时，餐厅的某个角落，隐藏着狗仔，或者路人。他们，拍下你，张牙舞爪吃龙虾的照片，上传到网上，就会立刻，引发，一场，我们无法控制的，舆论风险。”
“我建议，点菲力牛排，七分熟。方便用刀叉切割，动作，优雅，可控。符合，你的人设定位，和我们今晚的，会谈氛围。”
……
一顿，堪称“灾难”的，充满了“风险评估”和“项目管理”的晚餐，终于，结束了。
两人，在江边散步。
晚风，很温柔。
夜景，很美。
顾千雪，看着江对岸，那璀璨的灯火，由衷地，感慨道：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许诺，则，默默地，掏出了他的手机，点开了备忘录，开始，飞快地，打字，记录着。
“嗯。”
“根据我的计算，我们今晚的‘会晤’，共计，一百二十七分钟。”
“其中，有效信息交换（关于公司未来发展和新项目规划），占比34%。”
“情感互动（包括但不限于眼神交流和非必要寒暄），占比12%。”
“功能性沉默（思考对方话语及组织语言），占比54%。”
他，皱了皱眉，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认为，我们这次会晤的，整体‘效率’，还有待提高。沟通的‘有效性’，明显不足。”
“我建议，下次，我们可以，提前，通过邮件，互相确认好，三个，必须深入探讨的‘议题’。这样，可以，极大地，提升我们的，沟通效率。”
……
当许诺，说出，最后那句，充满了“KPI考核”味道的，总结陈词时。
顾千雪，这位，曾经，被许诺，从深渊里，亲手拉出来的，顶级的，女演员。
终于，忍不住了。
但，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
她，只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充满了“恍然大悟”和“心疼”的眼神，看着许诺。
下一秒。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在三秒钟之内，迅速地，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水雾。
她，用一种，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但又，充满了“舞台剧”张力的，咏叹调，对着许诺，说出了，一段，让许诺，当场，就石化的台词。
“许诺……”
“我懂了……”
“我……全都懂了……”
“你，不是不懂浪漫！你，也不是，情商低！你，更不是，有什么，职业病！”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对不对？！”
许诺，懵了：“……啊？”
“你，是在考验我！”顾千雪，的眼神，变得，无比笃定，和，敬佩！“你是在，用一种，最高级的，‘沉浸式’的，方法，来，考验我，作为一个，专业演员，在面对，一个，如此‘反常理’的，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直男癌晚期’对手时！我的，临场反应能力！我的，情绪调动能力！和我的，信念感！”
“你，是在为，我们的，下一部戏，做准备！对不对？！”
“那部戏！就是《缝纫机上的舞者》！对不对？！”
“那部戏的女主角，一定，就是我！而男主角，他的设定，一定，就是，一个，像你现在这样，无可救药的，偏执的，充满了控制欲的，但内心，又无比孤独的，天才！对不对？！”
……
许诺，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他自己，给，彻底“训练”成，一个，无论，面对多么离谱的状况，都能，在第一时间，从“表演”的角度，去进行“合理化”和“自我攻略”的，顶级女演员。
他，突然，发现。
自己，好像，已经，彻底，无法，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他身边的人，进行，“正常”的，交流了。
因为，他身边的人，好像，也，都，不太正常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孤独。
一种，身为“造物主”，却发现，自己，也被困在了，自己所创造的，那个“疯人院”里的，孤独。
他，看着顾千雪，那双，充满了“期待”、“敬佩”和“入戏”的，闪亮的眼睛。
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敷衍，还是，真心的，话。
“……嗯。”
“……被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