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源一手指发力,他终于要出剑。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剑后对决就会结束。
壬生新四郎也知道,所以他开始变招。
他一改之前谨慎的招式,大胆地主动出击。不过他只是尝试攻击渡边源一的足部,一触即离,绝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用通俗的话说,这就是“跑打”。
这并非什么高明的战术,反而是剑道初心者常犯的错误。频繁的移动会大量消耗自己的体力,反观对手却只需要原地做好防守就好。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渡边源一古井般的心境产生一丝波澜,壬生新四郎出击一次就往后退,就像是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攻击可以击中。
可他为什么要盲目攻击呢?
他的眉头拧起一丝烦躁,意识到对手只是在拖延时间,他想要追击过去一招制敌,但那样同时会露出破绽。
说不定这正是壬生新四郎的目的。
渡边源一平复呼吸,依然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频率与壬生新四郎缠斗,反正按照这种打法其撑不过一刻钟。
硕大的光轮即将沉入「伏见城」的城墙,众人看着场中的两人在砂土地上来回移动。
“大叔,你是害怕了吧?”渡边源一额头微微冒汗,状态没有被消耗多少。
“是啊……我害怕……害怕一切付诸东流……害怕成为众矢之的……”
壬生新四郎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直在逃跑的他停下了脚步。
“可越是众矢之的,越容易一战成名。”
渡边源一瞳孔收缩,他紧盯着壬生新四郎手里的木刀,想一如既往地用【无双捕手】预测并拦截。
壬生新四郎将木刀高举,剑尖直指燃烧的太阳。
渡边源一终于明白了意图,他因为直视太阳而目眩,无法捕捉对手的招式。
壬生新四郎通过自己的努力,借来太阳的帮助。
“一切都是‘剑’……”
他呢喃着挥下手里的木刀。
点穴,壬生新四郎用刀尖封住了渡边源一右手和大腿的穴位。
看不见对手的动作,能捕捉一切攻击的【无双捕手】也失去了它的效果。
“是我输了。”身体麻痹的渡边源一放下木刀,“大叔,你这是什么流派的招数?”
“不知道,不过它的开创者,正是宫本武藏!”
壬生新四郎自认是李武的理念给了他灵感,想出了借着日光干扰对手的计策,这也是整场对局的关键。
“嗯?谁叫我的名字?”
刚刚走出营帐的李武一脸懵逼,紧接着就看见壬生新四郎兴冲冲地朝着自己跑来。
“宫本武藏,我相信你未来会比你的父亲更加伟大!!”
我的父亲?壬生新四郎是不是脑浆被打出来了,怎么净说胡话?
李武还未来得及问明白,就见仅剩的“评审”——所司代板仓胜重走下高台,将一把古朴的刀剑交到壬生新四郎手里。
正是此次“伏见城御前试合”的奖励——【日光一文字】。
壬生新四郎尽管赢下了对决,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他真的赢了吗?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梦到自己在京都,与面容模糊的武道家们对决。他自信不会输,可敌人总是一个接一个,让他来不及喘息。
这是纠缠他半生的梦魇,“京都”——一个他几乎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
可今天,他在集合了近畿地区所有武道家的对决中成了最后赢家。
他真的赢了,却赢得不真切。
“恭喜啊,新四郎先生。”
在座的皇族权贵向着他鼓掌祝贺,这些人中不乏有熟悉的老面孔。当年他赢下了对决,他们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今天他赢下了对决,他们却笑脸相迎。
为什么呢?
当他看向递刀的板仓胜重后终于明白了,于是原地下跪双手接过【日光一文字】。
“多谢所司代大人赏赐!”
他虔诚地叩首,拜的不是板仓胜重,而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天外有天,捅破了一层还有一层,再锋利的刀剑也会被打磨得圆滑。
他起身接过自己应得的奖品,微微拔出,刺眼的光芒瞬间散出,于是他迅速合上了【日光一文字】,向前来祝贺的人们一一道谢。
李武嫌弃周围人太吵闹,于是来到城墙上透气。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武藏阁下是想家了?”渡边源一从身后走来,站在李武旁边一同欣赏落日。
李武:“是啊。”
渡边源一:“我们打一架吧?”
李武:“不要。”
渡边源一:“可惜,不过总会有机会的……只要你我还走在追求武道的道路上。”
二人没再多言,渡边源一吹奏竹笛,李武则眼睁睁地看着落日溶入地表。
……
一番客套结束,作为幕府人员李武和壬生新四郎留下帮忙整理比武场,等到天黑才从「伏见城」城门走出。
李武作为官差并不合群,当然他也不在乎,只要这些人别来给自己找麻烦就行。
也就是壬生新四郎还愿意陪在他旁边,两人走在最后面,李武正好询问新四郎剑法。
“新四郎,你既然会‘点穴’,针灸应该也略懂一些吧?改天帮我扎两针,我最近睡眠不太好。”
壬生新四郎苦笑,“其实我当年真的是和一名中国来的僧人学的‘点穴’……”
原来当年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丸目长惠,仅学到了一点剑术皮毛就被甩下了。后来身无分文被僧人救济,学会了“点穴”功法。
也就是说这套“点穴剑法”是壬生新四郎自己融合创造的,但为了借用丸目长惠的名头,他一直谎称是跟从其习得的。
优秀的武技,你说是自己创造的,人们只会嘲讽你是偷学他家的招数;你说是抄袭的大剑豪,人们会说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罗德说得对,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其他人都已经走出城门,只剩下李武二人,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城门的阴影中,一个外形恐怖的男人正高举太刀。
祇园藤次,最后的“吉冈十剑”,拖着被犬八郎砍断的腿埋伏在此处。
那位大人说过,宫本武藏那家伙一定经过这里。
他自知命不久矣,最后一剑,他要为「吉冈门」报仇。
听着李武和壬生新四郎的说笑声,祇园藤次的举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近了,他喉头发痒,但他强行忍住了咳嗽的冲动。
更近了,他心跳得更快,血液都充向头部。
到了!祇园藤次挥剑,可刀却没有落下。
“新四郎,你现在住在哪里啊?要是没地方住也可以来我的「吉冈门」,反正房舍很多……”
李武和壬生新四郎越走越远,完全不知道刚才身边差点有利刃落在自己头上。
祇园藤次僵硬地倒下,浑浊的双眼看不清手里的剑。
他的生命恰好在即将报仇时走到尽头,这最后一剑终是没有挥出。
“连剑都不爱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