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壬生新四郎之所以可以战无不胜,源于他的战术。
与一招制敌的渡边源一不同,壬生新四郎会率先攻击敌人的手脚,慢慢削弱蚕食对方。
在他看来,对决最重要的是削减对方的战意,让其动摇。
在压力之下,不管一个人平时多么辛苦的修炼武技,身体也会因为紧张而出现破绽。比如很多人持刀时会身体后仰,把刀向前伸出。
这是恐惧的下意识表现,只要对方出现这种特征,壬生新四郎就会攻击其足部。因为重心后仰时下盘就不稳,这就是破绽。
可这对于“剑心”渡边源一不太适用。不管壬生新四郎如何试探,渡边源一都只是保持着完美的架势,不会被轻易调动。
壬生新四郎大汗淋漓,他在面对的是一座磐石,任凭风吹雨打都岿然不动。反而是他在试探中分外注意动作的幅度与力度,因为稍有差池就可能迎来渡边源一迅猛的反击。
还未正式交锋,他就已经先输一筹。
“大叔,你是在玩游戏吗?”渡边源一的语气有些不悦,“这是最后一场对决,我希望你可以认真一点。”
壬生新四郎跟李武学到了嘴硬,“你都没出手就知道了?”
“你的刀在颤抖。”
手腕的轻微颤动传递到刀尖,就变成了大幅度的摇摆。刀是心的外在表现,刀在动,心就在动。
照理来说,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的防御,在人防住要害的同时一定会有地方无法防护。但渡边源一像是完全读懂了壬生新四郎的攻击意图,新四郎想攻向哪里,他就防守哪里。
对上壬生新四郎的视线,渡边源一笑着说道:“我可以通过观察你的刀刃来判断你的想法,这是‘当理流’的绝技【无双捕手】。”
“【无双捕手】……”壬生新四郎喃喃自语。
“当年我的祖父的流派和我有很大区别,对吧?”
是了,壬生新四郎记得当时「天岚门」的馆主招式非常老旧古板,远不如渡边源一一般神乎其技。
“‘当理流’又是什么流派,你和你父亲新创的吗?”壬生新四郎心想若真是眼前的少年开宗立派,自己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是,本来这次回到京都就是听说‘他’的儿子在此,”渡边源一看向场外的营帐,“可惜差点就能与之一战……真是遗憾。”
儿子?
渡边源一对于壬生新四郎失去了兴趣,准备一剑给这长达四天的“御前试合”画上句号。
“‘当理流’的开创者,正是剑豪宫本武藏的父亲——新免宫本无二斋!”
……
提起宫本武藏,壬生新四郎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一件事。
因为三名凶手,幕府加大了夜间巡逻强度,所有官差必须轮值两两组队巡夜。
李武虽然已经成为「吉冈门」馆主,幕府这边的事务依然不能放下。于是一天深夜,李武和壬生新四郎二人挑着灯笼在无人的街道上闲逛。
月黑风高,别说是杀人犯,连鬼都没有。无聊的夜晚,只有他们两名闲人。
话题是怎么开始的壬生新四郎已经记不清了,总之他问向李武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问题——他是怎么做到留在京都的?
因为二十年前,自己就被赶出了京都,所以他很好奇,亦或许也是某种深埋已久的不甘驱使。
李武顶着黑眼圈,像是平常唠嗑一样说一件小事,“哈啊~你说这个啊……你觉得你一个人可以战胜过全京都的武道家吗?”
壬生新四郎果断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说是全京都的武道家,多上几人我都不保证能全身而退。”
李武打个呵欠,“你太早下结论了,我都没有说条件。如果提供给你充足的刀剑与火器,而对方全都绑起双手双脚呢?”
“……那不就相当于屠宰了嘛,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不可能,”李武轻笑,“这世界已经足够奇怪了,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你就是给自己设定了限制,总想着以「真剑对决」的方式‘公平’地击败对手。可哪里有真正的‘公平’?你们的出身、年龄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当天的状态也有好有坏……特别是对方都不要脸叫来了一群人打你一个,难道你大叫着不公平别人就会放过你吗?”
听了李武的话,壬生新四郎沉默下来。
“人啊,不能咬住就不松口。武道的路可以很窄,就像剑二那个怪人一样,整个世界里只有一把剑。”
李武似乎也没了困意,“武道的路也可以很宽,在我的世界里,还有很多有趣的朋友,可爱的姑娘,有山川有河流,有清风有明月。”
“选择没有正确与否,反正后果都是由你自己承担,只要你能接受就行。”
虽然是深夜,壬生新四郎抬头却仿佛看见了太阳。
夜,从未如此开阔。
“那如果就是在「真剑对决」中遇到了无法战胜的对手后,你能怎么办?”壬生新四郎还是认为最紧要的关头,人只能相信手里的剑。
“你的前提又错了,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李武像是教导悟性差的学生,“所谓对决,就是双方的比拼。如果对方用剑比你强,你就掏枪;如果对方人多,你就想办法叫来更多的人……总之,想办法打开局面。如果在剑术上无法战胜对手,就把视野拉高,把其他的条件引入进来。不光是「真剑对决」,所有的博弈都可以通过拉入新的因素来使局势对你有利,从而实现反败为胜。比如我被公家追杀,那么我就加入了与他们敌对的幕府。”
他像是得道高僧一样故作高深,轻拍壬生新四郎的肩膀,“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就不要再给自己设定限制。”
“你这哪里是「真剑对决」?!”壬生新四郎活了四十多年,他人生观念的根基在这个深秋的夜里崩溃。
我之所以会输,是因为我太依赖我的剑了?可若是如此,身为武士的骄傲又该何去何从?
“怎么不是「真剑对决」?”李武微笑着说,“在我眼中,一切都是可以是‘剑’。”
……
“一切都是‘剑’……”
比武场中,壬生新四郎喃喃自语,他的眼角突然闪过一片光亮。
他笑了,因为他知道了如何打败“剑心”渡边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