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98年,秋。
秋天的雨,一开始总是让人不会在意,可却越下越冷。
西阵鬼十手呼出一口白雾,搓着手取暖,走进「吉冈门」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
好友吉冈宪法披着一床棉被,举着油灯,正在看书。
“大晚上还偷偷看书,是不是从「花街」买的春宫画?”西阵鬼十手看着好友额前的白发调侃,“弟妹去世挺长时间了,不打算给清十郎和传七郎找个小妈?”
吉冈宪法笑着收起书,“咳、倒是你,还不打算娶个老婆回家?咱们可都到了不惑之年,你也当上了「铁斋门」馆主,就差成家……咳咳咳!”
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西阵鬼十手坐到他旁边给他拍背,“你看你仪表堂堂,也有文化,京都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你;再看看我,一张丑脸,半张脸刀疤,去「花街」都要被收双倍的钱。”
咳嗽中的吉冈宪法大笑起来,结果口水呛到了气管,于是咳嗽得更加厉害,眼泪都流了出来。
西阵鬼十手满脸担忧,“……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可别走在我前边。”
几年前吉冈宪法突然生了场怪病,头发也是那个时候白的,之后身体明显虚弱不少,而且开始不停地咳嗽。
他看遍了京都的医师,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病。
“鬼十手兄,我死后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你……”终于止住咳嗽的吉冈宪法突然神情认真,西阵鬼十手知道这是要给自己托付后事。
“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一定会照顾好清十郎和传七郎的……”
“不,”吉冈宪法摇头,“我要你不管他们,甚至如果他们太过得意忘形,我要你帮忙教训这两个臭小子。”
西阵鬼十手本来只是顺着吉冈宪法的话说,却没想到对方竟这么认真。
他多么希望友人突然跳起来说这只是玩笑。
“咳、其实如果你不是「铁斋门」馆主的话,我想把「吉冈门」交给你的。”吉冈宪法点评自己的继承人,“藤次他天赋极高,但过于自负,早晚会被自己毁掉;清十郎太聪明,很容易自作聪明走歪路;传七郎为人老实,但做事过于死板……咳咳、倒是有个农家少年,叫做犬八郎,跟我小时候一个模样。可惜我还没有正式教他习武,只是教他读书写字。”
他说着点了点头,“咳嗯……或许不让他习武才是好事。”
“什么?!”西阵鬼十手没想到吉冈宪法已经这么认真地思考过了「吉冈门」的继承人。
吉冈宪法依然是一副温和的笑容,“鬼十手兄,我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这病……只有我知道什么情况。”
西阵鬼十手急得不行,“你又不是医师,不过是多看几本书,你别瞎说!我带你去「稻荷大社」,听说那里的神官经常给平民治病……”
“我只有一种办法能活,”吉冈宪法抓住西阵鬼十手的肩膀,“也是我今晚叫你前来的原因,我要趁着身体还能动弹,尝试超脱‘六道’。”
那一晚,雷雨交加。
站在门口护法了一整夜的西阵鬼十手如约在黎明时分打开房门,挚友吉冈宪法安静地坐在地上打坐,须发皆白。
浑身僵硬。
秋雨中为吉冈宪法守灵的西阵鬼十手泪流不止,若是他当时没有答应,至少好友能活过这一年,能看到第二天的春暖花开。
……
“我在书房留了一个木头人,我把「吉冈门」的一切都留在那里。”
西阵鬼十手这才回想起好友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书房……木头人……”
他气若游丝,只有身旁的李武略微听到了一些,但他也没有在意。
“尸体在说话?”
不过他的首要目标还是等其他人端来水盆,一头扎进水里冲洗。
“好在我没有流汗……”李武看着水盆中的自己,整张英俊的帅脸红成了大闸蟹,还有令人作呕的水泡,看来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其他道馆主没有趁着李武被石灰蒙眼就趁虚而上,一方面是「虎狩门」、「望月门」、「安纲门」三家馆主立刻上前帮李武处理伤势,就连先前没有任何关系的「北辰门」馆主-小野寺忠秀也拿着薙刀守在其身边。
另一方面是李武被蒙眼后居然能高速做出正确的应对,并干脆利落地反杀了西阵鬼十手。
他们就算现在与李武对决,也不能确保必胜。
于是,在「铁斋门」馆主-西阵鬼十手的“开门红”后,「吉冈门」正式重新开馆。
其余馆主表示祝贺后就离开了,还在照镜子的李武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小野寺忠秀。
“大兄弟,你还不走?也想打一架?”
小野寺忠秀的娃娃脸笑起来显得人畜无害——如果忽略他魁梧的体型与手里的薙刀的话。
“宫本武藏,你很厉害,希望在不久后的‘伏见城御前试合’能有幸与你对决!”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吉冈门」。
“‘伏见城御前试合’……听着有点耳熟呢?”李武只是疑惑了几秒,就又开始挤脸上的水泡,“啊!好疼!!!”
……
灭掉「吉冈门」的宫本武藏重新开设了「吉冈门」,这么荒诞的事情在真正发生前没人会信,但它就是发生了。
好在这样荒谬的事情也没少发生,京都的居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吉冈门」,又一天的清晨。
弟子们前来修习,先是和名声大噪的剑豪-宫本武藏练习一套神秘武技——是李武根据记忆中的“第八套广播体操”改编的。
上午再和武技教头-坂本权之丞锻炼体魄,具体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扛着树木跑圈、硬抗坂本权之丞的【不杀剑】锻炼心境、一对一捉对厮杀……
经常出现受伤事件,这时候“急救室”的金田一通庵就会和鸭野菊一起把人背走治疗,顺带收一笔高昂的医药费。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门口可以买到大厨-阿蒲的补充精力套餐,根据价格分为“甲乙丙”三等。但就算是“丙”等也不便宜,不过鉴于「吉冈门」的高昂学费,弟子们也都是有钱人家,不在乎这点钱。
关键是这套餐比他们家里养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下午跟着禅修导师-平松静打坐静修,不少人在经历了上午的折磨后昏昏欲睡,这时候木槌就会及时地落在他们头上。
想睡不能睡……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晚上「吉冈门」全体人员走到门口送别弟子们,同时监督是否有人背后向家长告状。
他们的生意不错,因为那些家里调皮的孩子送来,没几天就被调教得规规矩矩。
夜晚坐在书房里的李武数着银票,嘴巴都咧到了天上,“每天带着做套广播体操就能挣这么多,资本啊,真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