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一大早蒙蒙亮时,在村口看见几具僵尸,跳跃而来,都得吓成孙子。
可对于王家沟的乡民来说,这会儿可是晚稻播种期,耽搁不得。
发现村口不见尸影后,便三三两两又出门劳作。
毕竟刘地主家的租子,猛于僵也。
村里有辛勤劳作的,当然也有嘛事不干,整天偷鸡摸狗的,一番打听,这才知晓少年人去了王春海家。
他也不是什么江湖少侠,而是操弄尸体的赶尸人。
此次就是赶着王春海的尸体,入故土安葬。
而刘地主在得知这情况后,独自出了高宅,脚步匆匆,朝着后山跑去。
……
余元驭尸惊退乡民后,便又将其它行尸赶了回去,躲进深不见光的浓雾之中。
至于王春海的尸体,则已交给了他的妻子,一个以泪洗面的老妪。
从阴尸录得知王春海,也就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可他妻子看起来,竟比他还老。
满头的白发之间,只有几缕乌色,双眼无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看着,也是活不长了。
这会儿,余元已在王家正厅内,他摇晃驭尸铃,王春海的尸体,便听话的躺进棺材。
他这才转过身来,望着面前脚步轻浮,面色苍白的王山,皱眉道:“说说吧,你这是什么情况?”
王山身为家中独子。
自然该回来为父亲操办丧事。
奈何如若携尸返乡,走山路行不通,官道又要途经数个镇子,实在不方便。
这才委托赶尸人将老父亲尸体运回。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从石林县出发,一路风尘,在三天前赶了回来。
却不料刚刚走进家门,却瞧见刘地主养的一群狗腿子,正强逼老母在田契转让文书上画押。
他哪儿见得了这个,怒火中烧,当即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
虽说惊退了对方,但也被打了个半死,带回来的三两银子,也被全部抢走。
要说他家原本的田地,都已经姓了刘。
而这新得的三亩良田,那还是因为几年前,村中另一户搬走时,以十两银子接下来的。
而这十两银子已经是家中的全部积蓄了。
父子二人在外做苦力,平日里吃嚼用度节省下,还能攒下不少,而家中老母一人种三亩地,虽然辛苦,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如今老父亲累死了,王山还在犹豫,是留在家中,还是侍奉老母亲,一起料理三亩田地。
哪知道这刘地主却早就盯上了他家的地。
看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今儿找人挑来两桶水,明儿送过去两只小鸡,后天又找人帮她插秧……
一桩桩,一件件……
王山母亲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妇,心里觉得奇怪,想让他们停下,但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这是刘大老爷吩咐的,不收钱,老夫人只管放心。
可她这心又怎么放得下。
村里的刘扒皮,那个是什么人,雁过拔毛,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她屡次三番拒绝,但对方根本不听。
果然,在自家老头子的死讯传回来之后,这刘扒皮瞬间露出本来面目,一桩桩一件件,开始给她算……
结果就是即便把家里的三亩地赔出去,那也还欠了他五两银子。
刘扒皮说自己心善啊,只要在这田契上画押摁了手印,这五两银子就不要了……
王山与王家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拿最恶毒的语言,问候刘地主祖宗十八代。
余元听完。
心说这两个人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骂来骂去,也就是些生儿子没屁眼,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王山说到激动处,牵动了伤口,连连咳嗽。
“咳咳咳……”
“余先生,不是我不讲信用,原本答应赶尸回乡后便将余下的一两银子结清……咳咳,但我现在的确拿不出来。如若余先生信得过我,可写张欠条字据,一年之内,定然将余下银钱,全部还给先生。”
说完。
他低下了头,双手握拳,满脸痛苦。
如若不是还要为父亲办丧事,家中孤苦老母亲,还等着他侍奉养老。
这会儿他早就提着一把柴刀,冲入了刘家大宅。
……
余元不喜欢管闲事,这世上狗屁倒灶的事儿太多了,想管也管不过来。
但这次他觉得得管。
货到结清尾款,这是赶尸人的规矩,打不了半点折扣。
“不用。”
余元摆了摆手:“他们抢走了本该是我的银子,我自去向他们讨回。你父亲的尸体已经带到,咱们之间已清,你好生为其办理后事吧。”
言罢。
余元转身走出了王家,出了篱笆院墙外,便朝着仅有一条沟渠相隔的刘家宅子走去。
铛铛铛……
铜制的门环扣动,发出清脆声响。
耳闻门内有好几个人的呼吸声,明显急促起来,但大门迟迟未开。
余元想了想,又伸手轻拍大门,一股力道从掌心透出,便震断了门栓。
大门吱呀一声,瞬间大开。
余元头戴斗笠,露出半张脸,抬脚就往里走,门内的几个家丁见状,惊慌失措,如临大敌。
有两人提着牛耳尖刀,其他的都是手持木棍。
“我还以为这么大的宅子,里面没人呢……刘扒皮可在府上?”
刘扒皮……
村里暗中都这么叫,但压根没人如此大胆,登门来喊。
其中一个手提牛耳尖刀,看起来算是头头的壮汉,朝着余元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并无僵尸同行,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即凶光迸现,恶狠狠道:“你若识相,立刻滚出王家沟,这事儿也就算了,想替王家那老太婆出头,哥几个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余元摇了摇头:“你们抢走了他的银子,本来这事儿和我没关系,但他的银子之中,有我的一份,你们得拿出来还给我。”
“好。”
壮汉阴沉一笑:“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如今老爷不在府中,你若肯等,那就进来说话,等老爷回来再说。”
“如此也好。”
余元抬步便朝里走去,越过临时搭起,足有膝盖高的门槛,脚踩糯米,不由笑道:“门槛设的这么高,防谁呢?”
说着话时,他脚步未停,径直朝里走去。
而一众家丁被其气势所摄,不由地让开道路。
余元越过几人后,扭头喊道:“来个人带路,要我等你家老爷,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那手持牛耳尖刀的壮汉阴恻恻一笑,吩咐了一名家丁带余元去客堂,而后才扭头说道:“你们带好家伙,先在客堂外埋伏起来,等老爷回来再说,我这就去趟乌龙寨,请十几个山上的兄弟来,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挡得住咱们几十号人。”